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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唐绵走出宏盛大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是那种要黑但还没有黑透的感觉,让人觉得天地之间,仿佛一切都近在咫尺,却什么都触摸不到。

  街边路灯在一秒之间“唰唰”全亮,唐绵只感觉这一天都像在坐过山车,好在让她心情起伏的人不在跟前,她只需要自己跟自己开战。

  但是,打开手机,除了基金公司的投资简报,仍然没有信息进来。

  她不得不承认,还是略微有些失落感。

  这种情绪相当的不自控,来得没缘由。

  应该说是,来得不符合唐绵对自己的期待和要求。

  荷包里的饭团冷得发硬,她才发觉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饥饿感在刮着冷风的傍晚,逐渐清晰。

  感觉到自己状态不算太好,正想给瑜伽老师打电话约个调息的课程,唐绵就接到了叶引的电话。

  她哈了口飘出白烟的气,抬手打了个车往叶引家赶去。

  出租车在楼下熄火,唐绵看见了坐在公寓楼台阶上的叶引,手里还握着手机,肩膀耷拉,恹恹的样子。

  叶引抬头,见到下车的唐绵,二话不说冲过来抱住了她。

  “绵绵……”叫出这声时,眼泪也哗哗下来。

  刚才在电话里,唐绵就听出叶引的情绪不太对,安抚性地拍了拍叶引的背脊,问出了什么事。

  “我们报社一个女同事下午在洗手间里自杀了。”叶引的声音难掩恐慌害怕。

  当时,她尿急,匆匆跑进去,见第一个隔间没人就推开。

  结果就看到一双细直细直的腿。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待反应过来,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的眼睛。

  叶引整个人冰冷发抖,唐绵带她去了小区外的中餐馆。

  坐在凳子上,捧着一杯水,叶引说起那事眼泪还是往下掉:“绵绵,你知道吗?那个画面,我想起来就想吐,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她就那样,用长丝袜把自己吊死在隔间里,还穿了一双红高跟鞋,清洁工孃孃还说,穿红衣服红鞋子死的人会变厉鬼,你说,她晚上会不会来找我啊?”

  唐绵没受朋友的情绪感染,只是问她:“你平时跟她有矛盾吗?”

  叶引拼命摇头,脸颊上还挂着泪痕。

  “鬼神这种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她跟你无冤无仇,为啥子要来找你?”

  叶引呼出长长一口气,哑着声道:“你说得对,就算要找,也去找逼死她的人。”

  见她缓过来了,唐绵才问道:“你们报社怎么发生这种事?”

  叶引快速把事情全因后果说了一遍。

  那个自杀女员工是他们报社的编辑。

  二十七岁,长发飘飘,身材也非常火辣,名牌大学毕业生,追求者不少,结果上个周五,有个中年贵妇带着女儿到报社,直接扯着那女员工的头发把人拖大街上,扇了耳光后又要扒人衣服,直骂人骚货,女儿还拿着手机拍照录像,都上微博热搜了。

  “你周末没看见这新闻吗?闹得还是有点儿大哦!”

  叶引情绪好一点了,喝了口啤酒。

  唐绵摇摇头。

  “其实这种事也挺常见的,但这贵妇有点太凶了,现实生活中我还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简直像是在拍狗血八点档。我这同事在做采访时认识了一个大老板,那个老板看我同事漂亮就追她,四五十岁的有钱老男人,追起女人来的手段还用说吗?反正我同事和他好过,后来可能觉得这样不对又分了。再后来,那男人的老婆还是晓得了,两人在街上碰见,不过也只是讽刺两句,没大吵大闹。”

  说着,叶引吸了吸鼻子,为死去的同事惋惜。

  “她夏天的时候,相亲认识了一个编程师,那男的还送她来上过班,长得很不错的,两个人都打算年底结婚了,可是上周五那么一闹,那男的要跟她分手,男方父母也直接到我同事家里闹,骂我同事欺骗了他们儿子的感情,当时楼上楼下的邻居都赶过来看了,她妈妈心脏病发作,没有抢救过来。”

  “婚外情这种事,男的难道没有一点错吗?为什么女人要那么为难女人?”

  唐绵喝了口温的开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引提出的疑问。

  叶引心有余悸:“搞得我都不想结婚了,现在男的,结婚后又有几个不找小叁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刚分手那个我觉得人就还行,别那么消极嘛。”

  “……”

  唐绵想了会儿,又缓缓开口:“从恋爱往婚姻里踏,更多的不同是责任感更重了,怎么可能人人都找?你同事那种只是小概率事件罢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婚,自然有他们的契合点,这种契合点是他们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可能是价值观、可能是世界观,亦或者是家世背景,都有可能,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彼此为自己的合法伴侣。而在外面网的那些,可能只是在满足自己在某一个时间段的某一种兴趣点,或者……哎,我也不知道还会因为什么?……”

  她顿了一顿,思考着将心中未组织的语言说出来:“当然我们要相信,一个男人敢在外面找,要么是男人自身太有本事家里老婆已经管不了,要么就是家里老婆爱得太深随便他了。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哎,算了……究竟是谁对谁错,不是当事人的旁人,怎么可能说得清呢?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对吧?”

  叶引咬了口麻辣牛肉,口齿不清地说:“你还没结过婚呢,恋爱谈了也跟没谈没什么区别,咋个就说得一套一套的喃?”

  “这不是安慰你,怕你想不开上山当尼姑去。”唐绵胃里空空,但仍旧给自己倒了杯热啤酒。

  挂在脸上的笑容维持得僵硬,她只是低头看着酒杯上的泡泡慢慢消散。

  菜上得很慢,等了会儿才又上了个热菜,引子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地在对面响起:“这金沙玉米不错——欸,对了,讲到婚外情,我又想起一桩。你还记得上次你陪我去软件园那个发布会,听香港记者说的那个分尸案吗?”

  “嗯,记得。这个事我在香港听别人说过,但版本太多了,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唐绵没回避,语气平常,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哎,不管真假,那女的把李诚瑜给分尸了是事实。我其实打从心底佩服那女的,居然敢剁了李洲行的儿子。这个李诚瑜,也是个极品渣男,14岁就搞大人姑娘的肚子当了爹,可又不负责又不管,所以落得这个下场,也怪不得人家。”

  叶引“啧啧”两声,话声不停。

  “黎靖炜19岁做的爸爸,这对养兄弟在女人的问题上还真像亲兄弟。豪门就是乱七八糟,摆在面上的儿子就一个,还不知道私底下私生子私生女有多少!”

  唐绵用勺子舀玉米的动作微微一顿,裹满糖的黄色小粒滚了两颗到棕色油漆的桌面上。

  准备正式吃饭前,叶引在整理了烤鱼的摆盘后,很认真地对唐绵说:“绵绵,你家里不缺钱,千万别被老男人迷惑住当小,知道吗?找个合适的,比什么都强。”

  唐绵盯着自己朋友的眼睛,看不懂对方眼神中的情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从台北回蓉城时在香港转机,深夜廊桥上,她已经同Charlie将自己与黎靖炜的事情交代得七七八八,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怎么跟这位一起长大的朋友分享。

  分享一件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拿着筷子的手捏了又放,唐绵都没正面回答,只是拉住从身旁走过的服务员,说再来一扎热啤酒。

  全然没注意到桌上杯子里丝毫未动的冒着气泡的酒精。

  再回过神来,叶引已经挂了一个电话:“我同事等会儿过来,优质男哦!绵绵你可得好好把握~”

  “……”

  唐绵无语:“那我先回去了!”她放下筷子起身,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围巾就准备离开。

  “不行,不准!”引子一把过来拦住她,“我刚巴拉巴拉给你讲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

  “……”

  两人拉扯之中,叶引口中的同事已经出现在街边:“我们报社的摄影师,你见过的。”

  唐绵扭头,是上次火锅城那位侃侃而谈的那位男同事,一个长相清秀的大男孩。

  这餐饭后续的一个多小时,与这位名叫“游进”的男同事的闲谈配合着饭店里的暖烘烘的电炉,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消失无踪。

  饭后,时间接近十点,引子已经喝来醉醺醺,唐绵只抿了几口,倒不至于不清醒,但还是上了脸。

  “我回去就几步路,你就不要管了,上楼好生睡一觉!”

  叶引知道对方的酒量,还是不放心,拉着唐绵不撒手,非要送她回去。

  就在这时,游进说自己顺路,如果唐绵不介意坐摩托,可以捎她一程。

  为了不让引子再跑一趟,唐绵没拒绝。

  在叶引的注视下,两人并肩走到停车场,游进拿过挂在反光镜上的头盔给唐绵:“晚上风大,戴上这个会暖和点。”

  唐绵接过来,跟他道谢。

  因为叶引没有遮掩地为两人穿针引线,原本大方开朗的男孩现在单独面对唐绵,竟是不好意思。

  听到唐绵说谢谢,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等游进发动摩托,唐绵跨上去坐到后面,为了安全,双手从后虚虚地拉住他的棉服口袋边缘。

  叶引家在西二环,回翡翠城刚好要穿过蓉城最繁华的中心广场,摩托车在在十字路口缓缓停下。

  前面围了很多人,还拉了安保警戒线,像是有摄制组在拍摄。

  见前方拥堵,唐绵主动下车说自己走回去。

  刚将头盔取下来还给游进,就有个中年女性举着话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你好,我是香港星空卫视的主持人Sammie,现在我们在做介绍蓉城年轻人夜生活的专题纪录,想要向普通香港民众介绍更立体更丰富的蓉城,不知道能不能借用您一点时间,接受我们的访问呢?”

  这女人的语速很快,操着一口很有特色的港普,后面跟着一位扛着摄影机的中年男子,旁边有一个手举打光版看着很年轻的工作人员。

  唐绵被这个阵仗吓了一跳,环视了一眼周围,默数大概有五六个相同人员配置的摄制小组正在进行中——有情侣、有朋友……被其他主持人围着。

  现场乱作一团,声音嘈杂。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可不可以。

  倒是游进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害怕,伸手护住她把她往身后拉,看着前面不停闪着灯的机器说道:“你们这是连线直播?”

  女主持笑笑:“没错,先生。在这一个月里,我们电视台每晚10点会将蓉城这个时间段最最真实的街头风采以及蓉城年轻人的生活,带回香港。你和你女朋友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游进扭头看了眼唐绵,两人都尴尬。

  “刚刚有对恋人同我们介绍附近有‘酒吧一条街’,说是年轻人很喜欢去的地方?你们是要去那里吗?”

  主持人没给两人反应的时间,似乎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她上前一步,将麦克风对准唐绵发问。

  唐绵再往后退了一步,见到叁叁两两的路人已经围了上来,已经身处于逃不开的场景,她不着痕迹地抬手,将头发往后顺了顺。

  这种街头的随机采访,她在香港遇到过两叁次,瞥了一眼他们的工作牌,没有再扭捏,大方道:“那条街多是音乐酒吧,有很多不错的驻唱歌手,嗯,怎么讲……还是与香港兰桂坊有稍许不同,值得一去。”

  “看来香港蓉城两地你都比较熟悉,那今晚你后续的安排——”

  “同两个朋友吃饭,准备回家,我的这位朋友人很好,顺路送我。”唐绵对着镜头微微笑,也顺道解释了之前的误会。

  “这样啊,能冒昧地问——小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唐绵往镜头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头,不自在地理了理围巾,不想在这里回答私人问题,准备同女主持结束这场街头访谈。

  对方没有放弃,继续道:“很多人都认为蓉城女孩说话像水一样温柔,对男朋友也是,很受男孩的欢迎,那蓉城女孩的择偶标准是什么,你能给我们说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