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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2 / 2)


  “阿俏,果然我一见你就能认出来……我是你的亲娘啊!”

  来人又往前踏了一步,路灯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将那张保养得当的秀美容颜照亮。

  阿俏看清了那副与自己极相似的眉眼,一时往后退了半步,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比上辈子,这一天似乎来得更早一些。

  眼前的人,就是她的生母宁淑,是那个会将她从浔镇带走,带她去看外面世界的那个人。

  第3章 菜薹炖河蚌

  阿俏独自一个在灶间里,手上举着木棒,冲着案板上一块肥厚的河蚌肉重重地捶下去。

  “砰——”

  自从生母宁淑出现,她心头就一直乱乱的,闷闷的。

  ——十五年将她抛在娘家不闻不问,然后突然出现,提出要将她带回阮家,要她认祖归宗?

  尽管同样的事儿她上辈子曾经历过一回,可是阿俏心里却到底还是怨的。

  母亲宁淑初识父亲阮茂学的时候,阮茂学是个膝下拖着个女儿的鳏夫。宁家人无一看好阮茂学,然而母亲却铁了心要嫁。阮家也是,脸盘有井口那么大,提出宁淑只有为阮家生下儿子,才准进阮家的门。舅父宁沛为此曾当场和父亲阮茂学翻脸。

  岂料宁淑却真的放下身段,没名没分地跟着阮茂学,甚至生下长女之后,将阿俏寄放在娘家,自己则一直住在省城。直到生下阿俏的亲弟弟阮浩宇,宁淑才得以正式向阮家长辈敬茶,以继室的身份入主阮家。

  算起来,自己的弟弟都已经九岁了,母亲竟然到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在浔镇上还有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阿俏眯了眯双眼,举起手中的木棒,对准了河蚌上肉质最为肥厚的斧足用力捶了下去,“砰砰砰”……直到她浑身都觉出些汗意,阿俏这才甩开手中的木棒:河蚌的肉这样捶过,炖起来会格外酥烂,而她心里的郁闷,也多少消解了一些。

  “啧啧,”母亲宁淑的声音在灶间外头响起,“阿俏看起来真是能干。”

  “什么叫看起来能干?”舅舅宁沛替阿俏打抱不平,“这镇上所有的姑娘家,阿俏若说是厨艺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阿俏,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俏侧过身,对舅舅说:“家里没什么旁的菜了,就做个菜薹河蚌。我去片两片火腿下来。”

  说着她麻利地爬上梯子,将梁上挂着的一块金华火腿取了下来,片出了几片薄薄的火腿。宁淑留神看她的手法,见她手劲均匀,片出来的火腿大小厚薄完全一致,胭脂色的火腿,衬着雪白的蚌肉、翠绿的菜薹,十分好看。

  阿俏便将蚌肉、火腿和菜薹都放在砂锅里上火炖,转脸对母亲与舅舅说:“你们先聊,一会儿河蚌炖好了我送到堂屋来。”

  少时河蚌炖好了,阿俏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这河蚌的鲜味被火腿一吊,已经尽数被吊了出来,融在汤头里。温润的味道,热乎乎的汤水,刚好可以祛一祛人们心头的寒气。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滚烫的砂锅,慢慢往堂屋过去。

  大约是见到宁淑回来,外人都已告辞了。宁家如今就宁老爷子、舅舅宁沛、舅母张英陪着宁淑坐在堂屋里。表兄宁有信搬了个小板凳正坐在堂屋门口,见到阿俏就跳了起来。

  阿俏小心地将砂锅放在桌上,淡淡地对宁淑说:“……娘,外头寒气重,你喝口热汤,再和……舅舅舅母谈事儿。”

  她以前管宁沛叫“阿爸”,管张英叫“妈”,如今可得一一改过口来。

  只这一声,宁沛的脸色已经黯然。阿俏一瞥眼,舅母张英看上去已经要哭出来了。

  阿俏转身离开,听见外祖父宁老爷子在堂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宁有信则跟着阿俏到了堂屋口,终于没说什么,一跺脚就转了回去,继续听父母和大姑说话。

  阿俏自回厨下去收拾,不久就听见堂上争执起来,急脾气的舅母终于还是忍不住高声说:“大妹,不是我说,你当初把阿俏放在我们这儿,我们不说什么;你生下侄儿进阮家门那年,若是就把阿俏领走,我们也没什么好说。可是如今阿俏养到十五岁,出落成这么个能干懂事的大闺女,你这会儿站出来了,说要将闺女讨回去……”

  下一刻舅母就哭出了声儿,“……你当我们夫妻是什么啊?”

  阿俏双眼也忍不住热了起来。

  宁淑在堂屋里又说了些什么,大约是向舅舅舅母解释省城的情形,说她将阿俏带到省城,能够给她更好的生活。舅舅有些不忿,与宁淑争了几句。最终还是宁老爷子发了话,将阿俏叫了去,要阿俏自己做决定。

  晚间,阿俏卧在自己房里,睁着眼直直地望着雕花木床的床顶。

  早先母亲宁淑那种志在必得的态度有点儿激怒了她,可是现在想想,母亲的想法也能叫人理解:宁淑如今已经在阮家完全站稳了脚跟,又是在省城那样的地方,哪怕是要给阿俏寻个归宿,也比在浔镇这样的小地方要便宜许多。

  而且宁淑反复向阿俏提起“见市面”这三个字。阿俏承认,上辈子她之所以跟着母亲去了省城,这三个字功不可没——她的确曾想走出这世代所居的小镇,见一见更大的天空;可她也从来没想过,外面的人心,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更复杂,更险恶。

  这时候卧房门上轻轻敲了两声,舅母张英拉开门,一闪身进来,低声问:“阿俏,睡着了吗?”

  阿俏赶紧支起身子,叫了一声“舅母”。

  舅母过来,在阿俏榻旁坐下,悄声问:“阿俏,你可想清楚了?”

  阿俏摇摇头——

  她心底早有决定了,只是却不愿当着舅母的面说出来。

  “好阿俏,舅母其实……不是想拦着你们母女团圆。”舅母低着头,坐在离阿俏较远的地方,轻声说,“只是舅母总想着阿俏长这么大,还从没出过这么远的远门……”

  说到这儿,舅母的说话声儿又开始打颤。

  “又想着你一下子成了旁人家的女儿,家里亲戚怎么待你,下人们又怎么看你,会不会因为你是小镇上长大的,就觉得你没见过市面,欺负你……”

  阿俏听得出了神。

  这些话,上一世舅母大约也说过。只是那时她并未在意,直到今日,她一字一句听在心里,才觉出眼前这位舅母全心全意,每个字都是在为她考虑。

  上辈子她到了阮家,的确是被人当成了乡下来的土包子,当了好一阵有名无实的“三小姐”,吃了不少苦头。

  “还有,听说阮家的生意是做‘官府菜’,我早先见你娘只尝了一口你做的那道菜薹河蚌,眼里就放光。原本她还犹犹豫豫的,结果尝过了菜立刻就开口要带你走。我就只怕你娘巴巴地上门来把你讨回去,是不是一多半只是为了你的手艺……”

  阿俏默然,她这位舅母心思细密敏感,竟然全说中了。宁淑愿意带阿俏回阮家认祖归宗,确实是看中了她的厨艺天赋,认为她是有希望继承阮家家业的人。

  “……可这世上当娘的人,谁愿意让自己家的闺女一天到晚都在灶火油烟里头忙着?若是家里穷没法子倒也罢了,可明明你爹那里是大户人家……”

  “阿俏啊,”张英忍不住呜咽,“舅母平日里时常数落你,可真不是讨厌你。你若留下来,舅母只会将你当亲闺女养着。若是你也喜欢有信,你俩成亲也没啥不好,反正他只是你姑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