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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2 / 2)


  第12章 刺猬

  视线之内,幽幽暗暗,只有一根蜡烛摇曳出的光,照亮了围在蜡烛旁边的一圈人。

  柴火间的窗户早就被一个木头架子挡住了。里头的光线大多来自那根蜡烛,小半来自门缝漏进去的光。黑暗之中,芯上的火焰随着长长短短的呼吸,在人脸上映出张牙舞爪的狰狞形状。

  “这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道诡秘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许嘉年定睛一瞅,讲话的人居然是大伯家的儿子。他今年14岁,刚上初二,叫许嘉明,如今对着根烛火,神神秘秘冲众人讲述一个故事。

  七十年前,那时候还是民国时期,奶奶也才刚出生。这一年上海已经有了十里洋场,外国人络绎不绝,交谊舞会旦旦不休,以贞操为首的束缚女性的陈旧的思想正饱受冲击。然而在这个七十年前道路尚且不通的僻静山村中,一切的外来思想流传不入也不会被人所接受。这种情况下,一位黄花大闺女未婚先孕的消息引得全村震动!

  以村长为首的村民疾言厉色地逼迫这个女人将奸夫交代出来,就连女人的父母也以女儿为耻,站在了村人那一边。

  持续三天的辱骂、殴打、看守之后,女人终于吐口,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奸夫的名字,正是村长的孙子,不止如此,女人还当场拿出物证与人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这个炸弹在浑浊的水池中再次爆炸,将每个人的心湖都炸出了一片浑浊污泥。

  村长脸色铁青地带着物证和人证走了,说要细细调查,其余村人神情各异,纷纷散去。女人家中,母亲垂泪,父亲唉声叹气。

  一夜之后,事情再度发生变化。

  物证被指为女人蓄谋窃取,人证则一同翻供,说自己被女人蛊惑,做了伪证。这时候村长又出来表示,看在女人的父母始终兢兢业业替自家种田的份上,对女人从轻发落,只要打掉孩子就好。

  如果没有后续的事情,一场纷争也算到此结束。

  可惜在打胎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女人大出血死了。女人的父母悲痛欲绝,想要将女儿葬在村子的墓地,却被村长与部分村人拒绝,说是不吉利,几番争执都没有用处。不得已,女人的父母只能将女儿葬在山上。或许是出于补偿心态,女人的父母卖地卖房,为女儿的葬礼大操大办,并在女儿头七的时候,拖着女儿上山埋葬。

  那天天气不好,从上午开始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女人的父母拖着女儿的尸体上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后来村人上山去找,不管是女人还是女人的父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山顶的水潭旁边,看见了翻开盖的棺材,以及沉浮于水中的鞋子。

  消息传到村里,大家都说这一家子是死在了山中,父母想不开,抱着女儿的尸体一起投了水。

  事情如果到了这里结束,也只能算是一件让人唏嘘的惨案。

  但此后一直到了第七年,一场异乎寻常的灾难席卷了村长的家。先是村长的儿子儿媳被疯牛撞死,紧接着就是目睹父母死亡的独苗孙子生了一场重病,本来眼看着要好了,不知怎么搞的,一天夜里窗户居然没关,居然吹得这二十大几的小伙子再度发热,高热持续三天不好,再醒过来时,就疯疯癫癫了。

  连番的打击之下,村长一下子垮了,也变得神神叨叨,逢人就说冤魂作祟,要请大师来收魂,可惜没等真将那大师请来,他也一病呜呼了。

  眨眼之间,村中最有力量的一家烟消云散,其余村人寻思着村长最后的话,也觉得毛骨悚然,相约在一个天气大好的日子里,上山在水潭旁边做了好大的法事,村中的人轮流哀哭,向那不幸丧身于水潭的人家认错赔罪。

  好在从此以后,山下的村子也就清净了下来……直到昨天晚上!

  故事说道这里,许嘉明突然大叫一声:“昨天晚上,有人上山看见了鬼影!”

  惊雷在众人耳旁炸响!

  柴火间中气氛一时僵硬。这些最大也不过14岁的人面面相觑,而后其中一个提出异议:“按道理来说,这个冤魂早六十年前报完仇了,现在都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吧?怎么可能现在还在。”

  许嘉明认真说:“你想想,鬼魂什么时候最强?头七回魂,七七轮回,七年报仇,现在正是鬼魂死去之后的第一个七十年……”

  大家都在思考。

  许嘉年也在思考。

  鬼魂这种东西,他不太相信,但如果要说山上存在着某种人体平时不能看见,只在特定情况下能够察觉的磁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从广义上来说,大哥哥的存在也算在这个范畴内。

  柴火间中再传来细细的低语:“你是说……”

  许嘉明同样低语:“交叠的哭声,模糊的鬼影,鬼影旁暗黄的火焰……”

  正是这时,许嘉年突然看见屋子的拐角处闪出一片花花绿绿的裤脚,有人来了!

  糟糕,我可不能让人看见我在做偷听这种坏人才做的事情!

  这个念头自许嘉年脑海之中闪过,他抓住门把手,三步并作两步,从门缝旁跨到转轴后,同时带开柴火间的房门,藏身门后。

  呼——

  房间中的人只看见风带开房门,阳光刚刚洒入,还没来得及刺痛他们的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

  大伯刚来到柴房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呆在柴房的孩子争先恐后地从他身旁跑出去,眨眼就不见了。

  大伯莫名其妙:“搞什么?”他再看向柴火间,见点燃的蜡烛还放在地上,顿时气道,“臭小子,居然在柴火间中玩火,烧起来怎么办!——”

  他一步跨入柴火间,伸手去拿地上的蜡烛,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背后,柴火间紧贴着墙壁的门被轻轻推出一道缝隙,一道人影从后闪出,蹑手蹑脚地走了。

  中午十一点,宴席正式开场。

  摆在小洋楼空地上的十八张桌子坐满了人,你一眼我一语,热闹的声音连一条街外都听得见。

  而后,特意向镇中的音像店借来的黑色音箱也开始放起歌来,喜气洋洋的歌声之中,许嘉年跟着爸爸,和其余哥哥姐姐,伯伯姑姑,在奶奶面前一字排开,跪下磕了三个头,响亮喊了声“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后,就得到了来自乐开怀的老人家的一个大红包。

  那红包不是寻常的纸制红包,而是安有扣子和拉链的荷包,荷包内白外红,上边还有金色的线绣出的花纹,十分精致。

  磕完头后,几个孩子从大人身旁离开,又聚在一起,一通打开荷包。只见荷包里边,女孩子都是一个银镯子,男孩子都是一个金的长命锁。

  这还是许嘉年第一次得到属于自己的金银首饰,他稀奇地捏了捏长命锁,又小心地放回袋子,再妥帖地收入口袋,然后坐上桌子,和众人一起吃起宴席。

  宴席不好吃也不难吃,不过乡下有别于城市的生日宴给许嘉年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直到这天鸡都不叫的半夜时分,许嘉年的耳朵依稀还能听见中午时分的欢笑与热闹。

  他裹着毛巾被,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还是睡不着。

  时间早从十一点走到了十一点半,屋外的灯暗了,声音也消失了,只有月亮还沉默地悬在天空,温柔照亮归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