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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万般流连(2 / 2)


  夏北的母亲成为了战地记者,重新奔赴了前线。夏北的父亲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也去了那个战火连天的地方,而他们都没有再回来。

  因为这个选择,六岁的夏北失去了他的爸爸妈妈,离开了热闹的小院子,没有了他的家。

  消息传来的时候,奶奶几乎是一夜白发。白发人送黑发的痛让她差点没有挺过来,而眉目和母亲极为相似的夏北则成了日后心里时不时刺一下的针,扎一下的刺。

  小的时候夏北也在心里埋怨过奶奶的冷淡和偏心,长大后才明白有些伤口是没有办法愈合的,对于奶奶来说丧子之痛如果不找个人来怨恨大抵是没有办法跨过去的。于是夏北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降低存在感把自己边缘化,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大家庭里悄悄地自己长大。

  夏北以为他早已经在成长的年岁里和一切和解,爸爸妈妈离开的伤心难过,奶奶和亲戚冷淡相待的不解委屈,后来他才明白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而是没有办法去在乎。

  南烽的出现,像是夏日里的一缕晚风,猝不及防地穿过他日复一日厚重的铠甲,是缝隙里溜进来的不在预料之中的温暖。偶尔意难平的时候夏北会安慰自己:大家都是这样,不断地经历拥有和失去,不长久是人生的常态。所以他对亲情不再有期待,对友情敬谢不敏,爱情,他从未想过。他甚至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因天灾人祸离开了,他也没有什么不舍和羁绊,可是南烽出现了,在十七岁这年成了他的万般流连。

  夏北躺在床上,右手手背遮住了眼睛,在陷入沉睡前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离去之时是否对这世间流连,是否也会对留下来的自己流连。”

  夏北在新年第一天灿烂的阳光里补眠,而此时,与他相距一千多公里的南烽正跟着自家的南老板驾车回老家。

  南正远的老家在h市的一个镇上,跟h市大概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距离不远,但南正远和南烽一年也只在这一天回来一次,新年的第一天是南烽母亲的忌日。

  南烽的母亲和南正远是青梅竹马。南烽的姥姥和奶奶是十分要好的闺蜜,在孩子还未出生时就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

  两个孩子只相差两个月,小时候南烽母亲最喜欢跟在南烽父亲后面叫哥哥。两家父母都比较宠女儿,因此南烽父亲每次闯完祸都喜欢往南烽母亲身上推,想要免于惩罚。

  软软糯糯的母亲没少为皮实的父亲背黑锅,背完黑锅南烽母亲也不恼,还是跟在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纵使脸皮再厚,南烽的父亲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终于学着做个哥哥,磕磕绊绊地哄不高兴的南烽母亲,跟欺负她的孩子打架。

  眼看着两个小孩子从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模式转变成了兄友妹恭的相亲相爱模式,两家父亲倒是乐见其成,两个闺蜜母亲却犯起了愁。小子俊,姑娘俏,两家知根知底关系融洽,多好的青梅竹马剧本呀,这娃娃亲直接过渡到亲情了可不让人犯愁。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南烽母亲和父亲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两个班隔着两层楼,在学校里的互动就自然而然的变少了。南烽母亲性格温婉长相甜美,很受欢迎。高一下学期,她们班的班长情窦初开天天围着南烽母亲转。

  这眼看着剧本发展成了竹马敌不过天降系列了,南烽那个直男父亲终于开窍,有危机感了。早恋的两个孩子成了两位爸爸的重点观察对象,南烽的父亲母亲时不时会被突然窜出来的哪家父亲吓一跳,而两个闺蜜母亲则成了为他们早恋推波助澜的帮手。

  彼此深爱的两个人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在众人的祝福中步入了婚姻,有了一个小家,过了两年小家里迎来了南烽。顺分顺水的人生,和和美美的家庭,可以流传很久的青梅竹马佳话,一切都很圆满,可人生哪能一直圆满。

  南烽两岁那年,南烽的姥姥姥爷出了车祸。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南烽的母亲很大打击,好不容易在南烽父亲和爷爷奶奶的悉心照顾下从悲伤中走出来却被查出癌症,命运有时候残忍得让人无力。

  南烽的母亲是在南烽三岁的时候走的,走的时候南烽和父亲都在身旁,具体场景南烽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那天母亲的手有点凉,父亲的脸上有温热划过滴在了他握着母亲的手背上。

  后来南烽的爷爷奶奶老了缠绵病榻,终于也相继离开,南烽和南正远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相依为命。

  南正远把四位老人和亡妻安排在了他们老家小镇南边的山顶上。那是南正远小时候两家常常野外宿营的地方,春天会被漫山的野花簇拥,夏日会有啾啾鸟鸣,秋天树叶金黄野果飘香,冬天又成了赏雪圣地,一年四季都热烈美好,想来他们都很是喜欢。

  大雪封山,南烽和南正远走上山时已是下午。山顶上一块平地上,一行五个墓碑立在雪地里。

  南烽和南正远来到墓碑前,两人动手把覆盖的雪清理掉,然后把带来的东西依次摆好。

  “爸、妈,我带着臭小子来看你们了,你们四个在的时候宠得不得了的小圆球今年成年了,想来你们看到了应该很开心。”说完南正远笑了一下对身旁的南烽说:“你小时候,大概一岁多的时候吧,我闹着玩儿给你头上嗑了一个包,你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围一圈骂我。”

  南烽用手拂去了墓碑上的残留的雪渣,闻言也笑了。都说隔代亲,隔代亲,这一点在南烽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四位老人带自己儿子女儿的时候常常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恩威并施运用得那叫一个娴熟。

  可南烽出生后,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要月亮绝不摘星星,谁要是对自家小孙孙凶上半个字那就是捅了马蜂窝。因此对待孩子稍显严格的南正远就常常成为了四位老人的攻击对象,“爹不疼娘不爱”教训自己儿子还得偷偷教训的南正远只能在自家媳妇儿面前默默抱怨两句争得一点安慰。那些往事每每想起来都会会心一笑。

  南正远把一束红玫瑰放在妻子的墓碑旁,摘了手套轻轻抚着墓碑上亡妻两个字沉默了很久。在最难过,最孤单的时候,南正远都没有对离开的人有过一丝不满和抱怨。怎么去抱怨呢?活着的人千般不舍,走了的人又何尝不是万般流连?

  南正远还在,南烽还在,怎么会舍得离开?南烽的姥姥姥爷也好,南烽的母亲也好,南烽的爷爷奶奶也好,谁走的时候不是万般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