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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河第23节(2 / 2)


  许如桔虽然把大头物件都搬来了隔壁,但阿奶回老屋没两天又不好了,她仍然得去医院,很少住过来。池灿上回没有把一肚子话全倒出来,总想找个地方倾诉,最后只能等李景恪不在家的时候蹲天井里对树小声自言自语。

  他们回到了最初,兄友弟恭其乐融融,每天各自上班上学,晚上睡在同一屋檐之下。

  国庆之后又是州庆,池灿手腕上的图案终究都没有了,上个假期去看完雪山的段雨仪只觉得池灿他哥是在苛待他:“他怎么连块表也不愿意给你买?上次还那么凶巴巴的,讨厌死了。”

  “别这么说,”池灿听见别人指摘个一星半点了,又不乐意,“我哥既给了钱让我买,还给我画了,你有人给你画么?”

  “段雨仪你是不知道,池灿之前手上那表还在的时候,有事没事跟展览似的让我看!”

  杨钧笑嘻嘻补充一句:“不过确实挺酷的,没想到你哥还会画画,下次你美术作业岂不是不愁咯。”

  池灿管他三七二十一,小得意地说:“对啊。”

  他们州庆到底还是约着一起出去玩了一趟——在池灿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爬苍山。说是爬山,却计划了从洗马潭大索道坐一个往返的行程。

  池灿跟李景恪含糊提过之后,李景恪什么也没说,晚上给了池灿去坐索道的钱。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别扭,池灿拿着李景恪的钱,一会儿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一会儿感到如履薄冰,他对该以什么身份自处而困惑难解。

  池灿背上书包跟同学出门集合去爬山那天,李景恪休息,在床上躺了快一整天。

  没有池灿在,晚饭习以为常的简单,他去超市买了两筒挂面回来,够吃很久。

  不过李景恪在门口碰见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成为丁雷新代理人之后的阿文仍然客气地叫他:“恪哥,好久不见。”

  他知道李景恪不会先接话,便继续问道:“你从青木家具辞职了?”

  李景恪突然来了兴致一般,配合他装傻说:“可以这么说,也可以按你们诚实的说法,是待不下去所以卷铺盖滚蛋了。”

  阿文是奉命行事,以性格沉稳妥帖面面俱到而得人心,俗称听话,他解释道:“其实丁老板不是这个……”

  “多亏你们的订单。”李景恪微笑着打断他,道起了谢。

  “丁老板不是这个意思,”阿文掏出烟盒,不卑不亢地说,“你这样也赚不了几个钱,他想让你回来……哪怕是为了池灿呢?”

  “你知道丁老板不会苛待池灿,至少他不用跟你跟我们一样过这种日子,我也好回去交差,不是么?”

  李景恪晃了晃手上的挂面,说:“那你去帮我问问丁哥,他到底是想养别人的儿子,还是想让我回去洗心革面,”他拍着阿文的肩膀,“早点给个准话,我随时奉陪。”

  风城平均海拔比起池灿从前待过的平原大城市高上许多,更不要说靠近苍山腰部三千米海拔的地方,虽然池灿高原反应并不强烈,但从索道下来到爬下山,路途漫长,他依然筋疲力尽,累得气喘吁吁,唯一的好处是暂时不用去想李景恪。

  晚上回来洗完澡直接上了床,池灿也来不及苦恼该怎么跟出了钱的李景恪分享游玩感受和究竟该不该分享,就一闭眼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摸墙起夜,却看见门外亮着幽微的光亮。

  许如桔这天晚上从医院过来,拿起钥匙正打算开门,碰上了半夜在天井里抽烟的李景恪。

  李景恪踱步到了门边,靠着墙问:“还好么?”

  “应该是我问你吧,”许如桔说,“自从你不在家具厂干了,好像就没好过。”

  “丁雷希望我把池灿送走,”李景恪笑笑,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说,“就不用过跟我们一样的日子了,你觉得呢。”

  “你是在问我答案吗?”

  显然不是。

  李景恪耸肩,没说话了。安静半晌,紧接着玩笑般说:“要依你们的说法,我看,确实送走也好。”

  池灿只穿了件睡衣,身上发凉巍然不动地站在门后,地上影子被困在漆黑的夜里。

  第30章 上梁不正

  那些偷偷被池灿听见的话,总是在池灿心里留下最深的印记,可能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会记得。

  也是从上一个冬天开始,池灿才突然发现冬天是如此漫长寒冷。

  他习惯的冬天有厚毛绒围巾手套、妈妈织的彩色漂亮毛衣和包厢里热气腾腾的大餐,热热闹闹,五彩缤纷。现在池灿站在窗边发呆往外看,发现所有最初感到新鲜的景色都一成不变的萧瑟,只有一方孤单的天井、光秃秃的树干和凛冽长风。

  日子其实过得很快,尤其在池灿来到风城之后。

  逐渐临近池灿母亲陈英的忌日,李景恪原本没想起这回事,是那天许如桔在古城学校附近碰见心不在焉过马路差点撞上车的池灿,发现这孩子大好年纪整天愁眉苦脸的,嘴巴紧闭,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回来后跟李景恪提起,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景恪吊儿郎当十几年,去学校开个家长会就觉得堪比坐牢,没想到有一天要被许如桔拦住开小会,讨论该怎么做个合格大人的问题。

  “你到底怎么当家长的?”许如桔一开口自带职业惯性,李景恪现在在她眼里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奇葩家长几乎没什么分别,“我搬来这么久,回来的次数也不多,次次看见池灿他都不高兴,青春期的学生小孩本来正是成长关键期,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问一问怎么了?”

  “过一阵就好了,”李景恪看着路边,无所谓般说,“都是个过程,都这样。”

  许如桔见他这么说,狐疑了片刻,问道:“是不是他在学校早恋了?是那个叫段雨仪的女生吗,初中班上他们就在一块儿玩,但是这也得合理引导的……”

  “你让我怎么引导,”李景恪原本微微拧眉,忽然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万一引导着让他去气死谁么。”

  “能气死池正茂吗?”

  许如桔跟着皱眉,反而面色凝重起来。

  她第一次知道李景恪的性取向,是当年李景恪还在中职上学的时候。

  那时她刚考上大学,替阿奶去给李景恪送东西,很久没见,她在见到李景恪的同时也认识了程言宁。许如桔确实很讶异,不完全因为程言宁是个男人,而是有种刻板印象,对李景恪也会跟人确定关系谈恋爱这件事新奇又吃惊;李景恪也很不解,当时随便地说只是一段关系而已,和谁都一样。对许如桔而言李景恪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这件事对许如桔外婆却没有这简单。虽然李景恪孤身一人,只在家中借住了不到两年,但他们也再没有其他长辈,婚约由老人一人做主,无论许如桔如何反对和劝说。

  直到两年前,李景恪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有违天理和男人搞在一起的消息突然传遍镇上村里,阿奶在极度愤怒中让许如桔跟李景恪从此断绝往来。

  许如桔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是干干净净来到这个世界的,年幼无知,与为数不多的亲人和朋友度过难以为继和走投无路的绝望时刻。曾经他们这个构成奇怪的避风港里,她、阿奶还有李景恪,他们明明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却被迫患有好像无法根治的疾病,贫穷与厄运缠身,最终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