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彩央招呼张妈妈和刘涯也用茶点，戳了块水果送进嘴里，满足的眯眼，“那几张契书是你亲手去办的。柳无晨只要脑子没被狗啃过，怎么可能不答应？”

高得力默默蹲到旺旺身边啃西瓜。

刘涯嚼着糕点，忽然有点同情一墙之隔的柳无晨。

二当家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柳无晨却没见识过，他闭眼靠坐在高背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桌上纸笺半敞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乡野出身的赵彩央竟有这样的见识。

他原先对那块地并未留心，卡着文书不放，不过是看不惯易生一系这几年动作太大，父亲一味旁观不管，他只是想小小的出一口气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拉下司氏又如何，两道还有他们历经两朝的百年柳氏在

！

他要让他们知道，这两道，这府衙，话事的始终是柳氏。

却没想到，赵彩央送到他手中的，不是迎难斡旋，而是为民谋利的“大礼”。

将城郊那块依山伴水的偏僻旷地改造成小西市，专营酒肆饭馆的吃食生意，不供住店留宿纯粹为吃喝游玩之地，由一心堂和胡商阿巴甘担纲招揽各地名厨、供应粮面佐料之职，以求汇聚南汉朝各地名吃、五湖四海的游乐嬉戏花样。

甚至在临近的外河下游固定停放一艘自家所有的两层大船，仿造画舫嬉乐模式。

除去一心堂和胡商阿巴甘这两大商贾，赵彩央还提出以她的陪嫁庄子所产为首，接纳云南府各家、城郊左近村落农户的果蔬供应，内销于小吃街所需。

随阿巴甘、云来契书附有一年内收支预算明细，并一张小吃街完工图。

其上有富丽高楼、华美画舫，亦有左右延伸而出的低层简洁酒肆饭馆，揽括了各个消费层。

眼前仿佛有一副歌舞升平的喧阗小西市缓缓展开。

柳无晨怎么可能不动心。

两道工商繁盛的华丽表面之下，农事不显导致的富余劳力早已成常年隐患。

无灾无患也就罢了，一旦有事前几年的流民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海关衙门建水军吸纳一批青壮劳力，等海禁重新打开局面，这两道工商还不知是怎样一个局面。

今年河南道、两湖天\/灾亦是警示。

外人只看到两道富庶的外表，谁又会如柳氏一般，将两道民生当自家事忧心操持？

人力是最难掌控的变数。

云南府东西市已扩无可扩，赵彩央送一个现成的小西市给他，先不论将来收益如何，单单雇工用人就能让市署震上一震。

柳无晨睁开眼，仔细将纸笺展平，指腹摩挲着上头市署可无本占四成股的字样。

他想起父亲同知大人说的话。

“如今已不是柳氏呼风唤雨的旧朝，当今圣上亦不是先帝那般慈软的性子。你不服京中势力分走两道权职，你可想过单凭他们可真有能耐随意搅乱两道官场的水？一切不过是圣意。我知你不满我一味冷眼旁

观，但你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这两三年，两道大小地方官员都动过。你我都知和右相、苏章有关，可他们何曾对柳氏有一丁点异动？”

“圣意。你不能琢磨懂这两个字，将来我百年之后，又如何放心将云南府交到你手上？你又如何保常氏留在京中的亲眷荣华、平安？当今不会动柳氏，只需要我们老实听话。云南府是我们的根，你我父子要做的仍是那两个字：守成。能保两道清平安稳，才是柳氏天命所定之责。”

也许真的是他太气盛骄躁，这两年真是一叶障目了……

父亲要守，他就替父亲守稳他们柳氏的根！

柳无晨眸中流光四溢，端坐整衣，探手一碰茶盅才发现茶水早已凉透，此刻却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扬声道，“去请长史夫人过来。”

衙役梗着脖子使劲吞咽剩下半块桃花糕，探头进茶水耳房，含糊干笑道，“长史夫人可用好了？柳大人有请。”

赵彩央吃饱喝足，只差没流口水开始打盹，闻言拍了拍脸，笑着谢过抬脚拐出耳房。

张妈妈十分好心的将剩下的糕点包给衙役，拉家常道，“军爷喜欢就拿回去慢慢吃。往后有机会来市署叨唠，我再给军爷带一些。”

见旺旺黑溜大眼倒映着自己挂着碎屑的嘴角，衙役脸色微红，忙撸袖子猛擦嘴角，抱着油纸包在厅外继续望天。

厅内柳无晨似不复方才冷脸，俊脸泛起出尘淡笑，朗声道，“长史夫人好心思。这几页纸笺叫人不得不叹服。既然长史夫人如此大方送上四成干股，合作事宜再推拒反而小家子气。不过……”

不过你是个中二少年，办事绝\/逼不会爽快！

赵彩央在心里接口腹诽，面上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柳无晨慢慢刮着茶盖，顿了顿才道，“不过你这小吃街要由市署统管，小到各处命名，大到……除阿巴甘、云来之外，包括你庄子在内的果蔬供应，还有小吃街雇工用人都得由市署总领牵头。”

明白。

脏活累活都归她和阿巴甘、云来，收买供应商人心、人事安排这些两头得好的又轻松又漂亮的活都由柳无晨来干。

哪个说柳无晨办事公允的？站出来保证不打死你！

赵彩央边腹诽边暗暗白眼五百次，心道反正她看重的不是这块，便假作沉吟才答应下来，“不过……人事安排上还望柳大人能秉持人尽其用，毕竟我请了阿巴干、卢掌柜等人帮忙，各家若是举荐熟人，总不好都往外推。”

这种人情往来不可避免。

柳无晨倒没有为难，颔首笑道，“好说。只要人得用，我自会尽心安置。”

那就多尽点心吧！

赵彩央在心中奸笑，面上不动声色，从袖袋中取出一叠图纸，又冲张妈妈点头，“将包裹拿进来。”

包裹内是剩余的波斯细棉布零碎布头，图纸是后世她研读中国史时模糊记下的近代木制纺织机构造图。

这几天她也不是干等柳无晨回帖，其间除了让高得力去找阿巴甘、云来签订契书，还请教阿巴干、特斯林波斯织布机一事。

阿巴甘本就做布匹生意，成衣和绸缎行中有现成的手工印染、织布师傅。

这图纸是结合古今智慧初步研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