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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辞色第11节(2 / 2)


  “你以前常做这些么?”我问道。

  姬玉正好把那条鱼烤到两面金黄,劈开一半分给我。

  “我少时贪玩,所有能吃的动物都抓过,说来还是鱼和兔子最美味。”

  他说起来的时候神色自若,转眼看看我,便笑道:“你这样惊讶的神色,比平时好看许多。”

  那个高深莫测笑意从容的姬玉又回来了,我收回目光开始吃鱼,余光里瞥见他用匕首挑着另一半鱼也开始进食。这匕首相当精致,两面开刃,柄上两边镶嵌着云纹白玉辅以雕花,刃身刻字。那如藤蔓一般的周朝文字,写的是“梦死”。

  如今的公子名士都佩剑,为剑取名多半是风雅或是明志,如“雪明”,“悯生”之类。姬玉公子的名声比诸侯国任何一位公子都要响亮,却未见他佩剑。

  随身携带一把匕首,未免显得不够君子,更何况匕首的名字“梦死”相当轻狂。

  我这么想着却并未多言,只是收回目光吃完了鱼,稍稍凑近火堆烤起火来。姬玉倒是不闲着,在周围走了一圈,拿着匕首到处写写画画,也不知在做什么标记。那火堆很温暖,我原本就疲惫渐渐地有了睡意,正迷迷糊糊地往地上倒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我。我睁眼看去,姬玉扶着我的肩膀靠近我,他说道:“你在发烧。”

  我偏过头:“我……没有感觉到。”

  “……你还能感觉到什么?”他似乎有些无奈。

  “这地上潮气很大,你靠着我的背休息吧。”

  火堆在我们身侧温暖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的后背抵着姬玉的后背,我的头靠在他的脖颈处,淡淡的柏木香气包围了我,一时之间我分不清温暖是来自于他还是来自于火堆。

  这种场景,未免温情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我晓得他愿意时可以表现得极其温柔,可是对我有必要如此么。

  “你真是瘦,骨头这样咯人,夏菀平日里缺你餐食了?”他悠然开口。

  我答道:“夏菀总说我瘦要我多吃,但我便是如此,怎么吃也是不胖的。”

  他低声笑起来,说:“你啊,这话让嫦乐知道了,定要生你的气。”

  “嫦乐姐姐要跳舞,饮食不能自在也是无可奈何。”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靠着他的背闭上眼睛。他话里不带刺的时候,声音是真的很好听,这样的时候我是乐意多问些问题的。

  “姬玉,行刺你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姬玉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猜。”

  “是周人,自王畿而来,对吧?”

  我感到他的身体僵了僵,那我应该是猜对了。那头领似乎对姬玉很熟悉,来人都是北方长相,说话有修饰过的洛邑口音,并且不想下死手更想活捉姬玉。

  如今诸侯各自为政,曾经统领诸侯的周朝也只能管理王畿了。虽说这些年周天子收回了许多封地,名声渐长,但百年积弱岂是一时能复。

  谋划刺杀的既不是赵国也不是吴国,是他的故乡周,这未免让人寒心。

  姬玉却没有显得太难过,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地答道:“不错,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你需要医治,若用走的我们还要走两三天才能到村镇,你的伤等不了。所以我去问他们借匹马来。”

  顾零

  火焰跳动着偶尔传来焦味,让人想起炉灶,火炉,所有平常的人间烟火。

  活着真好,我靠着姬玉宽阔的后背,这样想着。

  “一会儿他们来了多半不会对我下死手,但是你就不同。刀剑无眼,你就不怕死在这里?”姬玉转着手里的匕首说道。

  “我对你还有用,你怎么会让我死。”我淡定地说着,他在我背后低低地笑起来,悠然道:“太聪明了也不好,什么都不怕。”

  我闭上眼睛,额头贴着他的脖颈,柏木的香气萦绕不去。我的脑子里有许多纷繁的不着调的思绪,控制不住地蔓延开去,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若我死了大约也是悄无声息,黄土覆身,无名白骨。若尸骸能肥沃一方土壤,他日养育一片繁盛青苔野花,倒是也不错。”

  姬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番论调我倒是常听,从你嘴里说出来却格外寂寞。”

  他的语气很平静,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今日总是主动找我说话,可能是怕我不言不语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对他还是重要的,至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他才会救我,才会抱着我逃命,让我靠着他取暖。

  才会偶尔透露出一点真真假假的温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姬玉拿起一片叶子开始吹曲子。我不懂音律,只觉得这是很安静轻快的调调,仅仅是一片不大的叶子在他的一双薄唇之间,就可以发出各种各样优美的声音,甚至是悠长的转音。

  很好听。

  就像阿夭弹过的那些曲子,每一首都很好听。

  在他的吹奏声中,有脚步渐渐靠近,在距离我们三十米左右停下。我坐直了转眼看去,那些围了我们一圈的隐隐约约黑色身影仿佛要融进黑夜里。

  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他们也不举火把来,些刺客的夜视能力应该是很好罢。

  姬玉停了曲子,笑道:“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顾零。”

  一个黑影从深沉的黑暗里慢慢走出来,正是我见过的那个英武高大的男子,那张英气却总是愤怒的脸庞,他左手之中剑已出鞘,闪着银光。

  “想念?一个次次逃走的人,我可看不出你想念我。”他冷笑着说道。

  “若我不逃你便要杀了我,我怎么可能不逃?”

  那男人咬了咬唇,似乎十分不忿:“谁说我要杀你了?早跟你说了千百次,天子只是要我带你回去,从未让我杀你。你年少时叛逆也就罢了,怎么到如今还这么不懂事,非要一直与天子作对?若天子真与你翻脸……”

  姬玉笑出声来,原本只是低低地笑着,好像忍不住一般越来越大声。

  “你真是……一点儿没变,和你哥一个样子,我父亲说什么便信什么,一辈子愚忠。”

  顾零目眦欲裂,他脱口而出:“你也有脸提我哥!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