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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来到宝殿前,她才发现这座佛殿比她想象中的更雄伟。殿中供着的佛像高达三四丈,竟是镀了一层金身。抬首看去,只见这佛像双目半闭、嘴角轻笑,形容格外生动。那双眼睛俯视着信徒们,仿佛洞悉了过去未来、看穿了生老病死一般。

  王九娘从未信过神佛,但联想到自己的奇遇,再看这趺坐于莲台之上的慈悲大佛,心中一动,便轻轻地挣脱了青娘,在佛像前的茵褥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头。

  青娘也忙跪了下来,跟着磕头跪拜,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保佑九娘身子大安之类的话。

  王九娘听了,心里越发柔软。想到那位她们忠心耿耿的前身,她内心不免叹息,又向着佛像磕了几个头,暗暗祝愿那位真正的王九娘早登西方极乐,或者和她一般有一番奇遇,又或者下世能投入殷实之家,享尽父母疼爱、丈夫宠溺、儿女孝敬。

  “九娘可要上香?再捐些香油钱?”青娘祝祷完后,忙将她扶了起来。

  王九娘点点头,目光投向宝殿角落中,正跽坐着轻轻诵读梵经的几个比丘尼。虽然听不懂她们念诵着什么经文,那些经文到底又是什么含义,但这方外之音听起来却格外能安抚情绪。其中一个比丘尼站起身来,引着她们来到宝殿外上香。

  巨大的三足香炉上,燃着三支约拳头粗的长香,旁边也插着长短不一的线香。

  王九娘上了三炷香,又到钟楼鼓楼前转了转,这才觉得有些疲惫。她的身体本来便未养好,一旦觉得倦疲,双腿就异常沉重,连挪都挪不动了。青娘年纪尚小,力气也不大,勉强扶她走了一段路之后,便已是气喘吁吁了。

  “明青,扶那位檀越,到寮舍中歇息片刻。”

  “是,师父。”

  旁边突然又多了一个年轻比丘尼搀扶,王九娘转头向身侧看去,便见一个手持佛珠的中年比丘尼朝她点了点头。她表情肃然,看起来很难亲近,但目光恬淡清澈,并不让人觉得冷厉。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比丘尼有些眼熟,似是在重病挣扎的时候见过。

  自她的意识清醒之后,长秋寺的比丘尼们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她还以为她们并不关心她这个借住在尼寺精舍内的异类。可能是她想错了,比丘尼们没有来打扰她养病,不意味着她们没有和丹娘、青娘来往。

  于是,王九娘也点头致意,青娘则忙不迭地道谢。

  待到得后进的寮舍中,那中年比丘尼又吩咐徒弟去取金针来,解释道:“贫尼略通歧黄之术,观檀越气色不佳,又在日头下晒了些许时间,不妨且让贫尼诊治一二。”

  王九娘默然伸出手。

  “谢谢寺主。”青娘又一次道谢,低声道,“九娘,这是长秋寺主持灵和法师。先前九娘病势危急时,法师曾来探病诊脉,还开过药方,是娘子的救命恩人。”说着,她目露恳求之意,看向灵和。

  灵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双目半合,手指轻轻搭在王九娘腕上:“檀越当时病况危急,医者未至,贫尼也只能勉力为之。我佛向来有慈悲之心,分内之事,救命恩人万万不敢当。”

  “灵和法师莫要谦辞了。九娘,丹娘与奴已数次谢过灵和法师,还拿出私房来捐了香油钱,天天都给九娘上香。”青娘又道,“法师见谅,娘子生了这场大病,变得不爱说话了。”

  “莫非是伤了喉咙?”

  “医者说似乎未曾。娘子只是不愿言语。”

  灵和注视着王九娘,若有所思:“此番檀越伤身更伤心,郁气堵塞,还是想开些罢。”

  王九娘闻言,默默地颔了颔首。

  这时,明青将一个布包捧了过来。灵和徐徐展开,竟是一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针,让王九娘看得头皮发麻。那么长的针扎进身体里,换了是以前,她决计不敢。但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勉强适应了。

  灵和拈起金针,熟稔地扎了几处穴道。王九娘本以为针扎进身体里多少会有些疼痛,但除了略麻之外,竟没什么其他感觉。这令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中医之奇妙。行针之后,胸腹间的不适感也减轻了许多。

  “下地走动虽对身体有益,檀越仍需量力而行。”灵和劝诫道。

  王九娘不禁有些赧然,又点了点头。今日确实是她操之过急了。

  “行针虽可缓解檀越的不适,身体仍需慢慢将养。”

  “灵和法师,若是坐车远行呢?”青娘略作迟疑,突然又问。

  灵和摇了摇首:“不急于一时,多养二三十日,便可动身了。”说着,她便吩咐明青去竹林精舍里唤人:“檀越且在寮舍里休息片刻,再回去罢。”

  “多谢法师。”青娘满面感激之色。

  ☆、第四章 王家七郎

  长秋尼寺的寮舍多是比丘尼坐卧之处,自是远远称不上华美,甚至也并不算舒适。自门到对墙,大概十几步就走到头了,显得有些逼仄。屋内的摆设也格外简陋,靠墙放置了一架光秃秃的松木四足矮床,床边搁着两方短榻,短榻间又安有一张小几,上面供奉着一座小佛像。矮床上铺了干净整洁的褥被,却是粗布制成。短榻之上更是空空如也,连茵褥也没有。

  这样窄小的寮舍,一旦屋中多了几人,便显得格外拥挤。当灵和暂时离开,屋内只剩下王九娘与青娘之后,方留下了些腾挪的余地。

  王九娘和衣侧卧在床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间陋室一番。与寮舍相比,精舍内的摆设何止精巧百倍。推想起来,她所见所用的器物,应当不是长秋寺所有,都是张家送来的前身惯用之物。她那“前夫”在这些细微之处上,确实挑不出任何错漏。这也令她对那件丹娘、青娘都讳莫如深的事生出了更多的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这桩婚姻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虽然寺主确实是好意,但这褥被也太粗了,九娘如何能在此处好生歇息?”青娘摸了摸褥被,像被针扎了一样缩回了手,摇首道,“也不知丹娘究竟在忙些什么,奴早便让春娘去告知她了,怎地还不过来接娘子?”

  王九娘其实很想说她并不是那般娇贵之人,也觉得灵和法师的安排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然而,她张了张口,却仍是不曾应声。这十几日来,或许是量变积累达到了质变,她已经完全能听懂丹娘、青娘的对话了。但出于谨慎,她依然没有开口,只是试着在心中练习发音、语气、语调。无法自由表达自己意愿的憋屈日子,她并不愿意继续过下去,但贸然开口说话,总需要一个契机——那位便宜兄长的到来,大概便是最佳的时机了。见到亲人心情激荡,说个一言半语也是在情理之中,不是么?

  眼下还不能说什么,青娘也不期盼她能做出什么回应,王九娘便只有闭目养神了。她今日确实运动过量,困倦得很了,不多时便有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青娘见状,便不再多言了。取出巾帕给她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之后,她便跪坐在短榻上,静静地守候起来。

  没过多久,寮舍外便传来了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就听似是丹娘唤了一声守在寮舍外的明青,而后,门便吱呀一声推开了。

  王九娘张开眼,正好见丹娘提着裙角走进来,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双环髻竟微微有些散乱。她虽年方十七八岁,但遭逢此次大变之后,已俨然成了王九娘一行人中的主心骨,平素成熟稳重,极少显露什么情绪,眼下却是难掩又悲又喜之状。

  王九娘有些疑惑,便听她垂泪哽咽道:“九娘,七郎来了。”

  七郎——王七郎!她那住在长安的便宜兄长!

  王九娘也不知此刻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强撑着半坐了起来。

  “太好了!”青娘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喜极而泣,“七郎来了,便能为九娘做主了。”

  “九娘莫急。”丹娘拭了泪,忙上前相扶,“方才听灵和法师说道,娘子身子虚弱,须得在这寮舍中歇息片刻再回精舍才好。七郎刚到山下,差遣了仆从来报信,就算紧赶慢赶地,也须得等好些时候呢。”

  “九娘在此处也歇息不好,不若瞧瞧长秋寺内有没有檐子,抬了九娘回精舍岂不更好?”青娘道。

  丹娘略作思索:“也好,只能再烦劳灵和法师了。”

  所谓的檐子,便是类似肩舆的唐代轿子。简单来说,就是两根粗竹竿上紧紧绑了一张坐榻。灵和不但让比丘尼们抬来了檐子,见王九娘身边只得丹娘、青娘二人,还令四个健壮些的比丘尼扛起檐子送她们回精舍。丹娘、青娘自是万分感激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