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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2 / 2)


  王珂点了点头,很是欣慰:“你说得不错。啧,吾家九娘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王玫自是欣然接受他的肯定,接着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打消他的念头。若是我与他见上一面,不像先前那般回避,开诚布公地说清楚,他可还会继续强人所难?”当然,这个法子的前提,是元十九那人渣还有些良知底限。虽然对于这个人渣的无耻程度,她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但好歹也须试一试才是。

  “他根本听不懂人话,你又如何能保证,不会适得其反?”王珂反问。

  “至少我能问清楚,以结仇的方式来结亲,他到底图的是什么。”王玫想了想,回道。谁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难不成这元十九就如此自信,强娶了她之后,必定过的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日子?或者,他果然是另有所图?

  王珂缓缓地铺开一张空文卷,拿起狼毫,又写了一个“忍”字:“他的想法,你我永远无法理解。”

  “那阿兄可有什么对策?”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眼见着就要到七月了。王玫实在不愿意再继续拖下去了。就因为这元十九,整个王家怕是都不得安生。就算可以对他视而不见,但光是他的出现,就足够让人恶心腻烦了。

  “暂时没有对策。”王珂很干脆地回答。

  王玫蹙起眉:“我已经许久不在长安,也不知元十九家的情形,阿兄想必知道不少事情,可否告诉我?两人一起想,说不定便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她除了知道元十九是个颇有文名的少年才子,九品校书郎,曾娶了个荥阳郑氏出身的妻子之外,其他的皆是一无所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种事情也只能问自家兄长了。

  王珂看着她,缓缓道:“元氏是前朝皇室之后,元十九那一支虽不算嫡支嫡脉,但也曾经累任高官显赫一时。他曾祖父是前朝尚书,早逝。祖父在高祖时任起居舍人,虽只是从六品上,但却是天子近臣。不过,没多久便因牵涉皇太子事遭贬,郁郁而终。其父任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上;其叔父为蒲州司马,正六品下。其母出身荥阳郑氏嫡支,只生他一子,视若珍宝。”

  王玫眨了眨眼睛:正六品、从七品什么的,殿中侍御史、司马什么的,听起来就比她家阿爷官职高、更有实权。而且,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听起来像是关系很近的同僚,大概直接告上去也无人搭理?“比权势,我们家不如他们。”至少,元家已经出了三个官,王家目前还只有一个官。

  “阿兄所说的‘皇太子事’……”李渊时期的“皇太子事”,莫非指的是李建成?这么说来,李世民对元家的态度应当很微妙才是。不过,这位帝王素来喜欢显示自己“博大的胸襟”,和魏征都能来一场君臣相得的佳话,定然不会轻易为难其他人。何况,那也是元家祖父时的事了,如今也生不起什么风浪了。

  王珂眉头轻轻一动:“皇太子事不可轻易涉入。我们太原王氏晋阳嫡支已不得圣心,决不能铤而走险。不过,此事于他们家也有些影响,不然他父亲身为元家嫡长子,也不会一直在殿中侍御史一职上蹉跎。”

  那一直在少府监主簿这个职位上蹉跎的阿爷又算是什么?更不受皇帝待见吗?王玫心想着,继续思考刚才那一段话中的信息:“他娶的荥阳郑氏女,是他的表妹?”

  王珂点了点头:“他舅家是太学博士,文名清贵。”

  “……”怪不得当时要抛弃前身了,明显就是奔着前途去的。不过,按理说,表兄表妹不是天作之合么?想来想去,王玫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莫非他婚后生活不顺,对比之下突然觉得若是娶了我,想必便能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所以才执拗得疯魔了?”这便是所谓的人渣本性了,得不到的便是朱砂痣或者白月光,得到的就成了蚊子血和米饭粒了。

  “……”王珂怔了怔,沉吟了一会儿,“我再让人去打听打听,你不可轻举妄动。”

  王玫也震惊于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越想越觉得元十九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他偏执得厉害。若是寻常的无耻人渣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能沟通一二。但若是一个偏执狂人渣,那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前身真是太不幸了,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个奇葩人物呢?

  “你先回内院去。”王珂见她坐着发呆,对丹娘使了个眼色,“扶九娘回去罢。”元十九不依不饶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也不惧他频繁登门施加压力。若是王家不应,他还能逼婚强娶不成?然而——若是他使出什么混账招数,坏了九娘往后的姻缘——想起当日他说的那句‘九娘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呢’,他又写了一个“忍”字。

  “九娘?九娘?”

  王玫恍然回过神,露出一个微笑:“对不住,表姊,方才有些走神了。”她最近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解决元十九的事,经常各种走神。母亲李氏以为她是协理家务累着了,将她赶回薰风阁,命她好好歇息。但若真的无所事事,她反而更是难受,于是不顾李氏的反对,仍然天天帮着打理内院中事。

  今日,听闻崔氏有了身孕的李十三娘带着崔芝娘与她家小郎君登门拜访,王玫自是当仁不让地出来待客了。打起精神陪这位表姊说了一会儿话,一同用了午食,李十三娘便提出了告辞。她一路送出来,走着走着,瞧见二门附近立着的大管事王荣,神思便不由自主地移开了。

  李十三娘蛾眉微皱,怜惜道:“你身子尚未养好,就不必勉强自己出来招待我。我又不是旁人,只是想过来看看十五娘,和你们说说话而已。唉,早知道会劳累到你,我就过一阵再来了。十五娘那时候也应该能下地走动了罢。”

  “表姊,本来就是我待客不周的错,你又何必揽在身上?岂不是让我越发羞惭了?”王玫连忙致歉,“我们一家子如今都只能闷在宅子里,外头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巴不得表姊每天都过来一趟,也好讲些新鲜趣闻听听呢!”

  李十三娘见她确实精神尚可,便笑道:“若是待在家里闷了,我自是会常过来瞧瞧你们。只是近来天气越发热了,稍动一动便满身是汗,每天都恨不得卧在冰上才好,恐怕越发懒怠出门了。眼见着乞巧节、中元节也要到了,又得忙着筹备节日之事。你们家里姑娘多,也须得好生准备一番,更是不好上门打扰了。说起来,中元之时,你们定不能错过昊天观的法会。”

  “好。我和阿嫂赶紧好好养身子,到时候一定同你一起去看法会。”王玫虽然不知那昊天观的法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李十三娘既然相邀,自是先应下再说。

  “那咱们可是说好了,看完法会再去盂兰盆道场放灯去。”

  “嗯,我待在家中这么久,也是时候到处走一走了。”

  目送李十三娘的翠盖朱轮车远去后,王玫刚想转身回内堂去,眼角余光又瞥见王荣,不由得停了停脚步,向他走去:“今天正是休沐之日,元十九又来了?”幸好表姊进来时没有遇上什么岔子,但常用的“主人不在家”的借口恐怕也装不下去了。自家门口被人盯得紧紧的,出入完全不能自由,堪比后世那些个“跟踪狂”了,真是烦不胜烦。

  王荣弯腰行礼,禁不住露出一脸愁苦之色:“是。他看着李娘子的马车进来,还问是不是九娘的客人……”

  许是烦恼了一个多月、始终毫无办法的缘故,王玫只觉得心中那股郁气直冲胸口。即使再三告诫自己必须忍耐,却依然忍不住满腹怨怒:“阿兄还在书房里读书?你没有告诉他罢!”

  “七郎已经有一阵不曾过问此事了。”

  “我要会一会那元十九,大管事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罢。”

  王荣惊讶地抬起首:“九娘子……这……”

  “我只是想同他说清楚而已。”王玫打断了老管事的话。这样对峙下去,王家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得那个人渣什么时候便会爆发了。所以,她需要了解清楚,这人渣到底是有多偏执,为了心头的白月光或者朱砂痣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放心,丹娘、青娘都会陪着我,你守在外头便是。”

  王荣仔细想了想,谨慎地回道:“外院与大门之间有一排倒座房,供客人带来的仆从暂时落脚之用,平素都空着,周围也没什么人走动,就是腌臜了些。”

  “无妨。”只是见个人而已,又不是花前月下,用不着什么太干净的地方。

  “谨慎起见,九娘不妨戴上帷帽再过去得好。”

  “青娘,回去取顶帷帽。”王玫微微颔首道。

  青娘应声而去,丹娘眉头轻锁,似是想劝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口。

  ☆、第三十三章 再次对峙

  许是对先前大兴善寺中被元十九围堵之事仍心有余悸,青娘从薰风阁里取回来的却不是帷帽,而是羃离。这羃离做得颇为精巧,用翠竹做成帽檐,轻烟色的两层纱垂落下来,便将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王玫本因待客之故,穿得甚为鲜亮,鹅黄色花树纹窄袖短襦,搭配一袭芽绿色绞缬及胸长裙,手臂间挽着梅子青色轻纱帔帛。这般盛装打扮去见那元十九,她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妥当。更关键的是不能给那人渣造成什么误会,脑补过度就不好了。

  于是,她欣然戴上羃离,顺着甬道走到外院之侧。远远地绕开通往外院的侧门,再穿过一片绿荫林木,一路没有遇上半个人影,安然来到王荣所说的倒座房前。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管事正在外头等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充满了懊悔与苦恼之色。瞧他这般为难的模样,本是满腹怨怒的王玫突然冷静了不少,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歉疚。说来说去,她寻不到对策心生愤懑,又何必迁怒为难一个老人家?倘若父母兄长得知此事,这位老管事很可能受重罚,倒是她连累他了。

  而且,兄长再三提点不可贸然行事,她这次有些冲动,或许也坏了阿兄的盘算。对付这元十九绝非她一人能做到的事,若要欺瞒于兄长就实在更不应该了。

  想到此处,王玫略停了停步子,伸手指了指外院书房的方向。王荣立刻将佝偻的身板挺得笔直,小跑着便赶了过去,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脚步声。

  王玫抿紧嘴唇,推开了房门。

  午后的日光随着她的动作投进了有些昏暗的房间内,那立在阴影中的年轻男子抬起首,快步迎了上来。一如既往的笑容晏晏,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也一如既往的令人见之生厌。经过这些时日,元十九此人已经成为王玫平生最厌恶之人,没有之一。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人能完全无视她与兄长的憎恶姿态,根本不顾事实如何,一心都只顾着将自己洗白,把别人所有的反应都朝着于自己有利的方面解释。这般自欺欺人,说无耻也罢,说下作也罢,说偏执也罢,甚至说是疯魔也罢,总需要彻底戳破他,以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