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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2 / 2)


  李十三娘瞧着她的神色,笑道:“你还记得这小家伙罢。潼关的施饭之恩,他可一直不曾忘记呢!”

  “王娘子!”崔简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仰着小脑袋望着她,笑得眉眼弯弯。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牵着她。但一想眼下的场合,又不动声色的缩了回去。能见到王娘子,他已经很高兴了。如阿爷所说,还是别显得太亲近比较好,免得旁人看了疑惑,反而不好私下再往来了。

  王玫心念微转:看来,表姊也只知道潼关之事。后来他们之间的来往,牵扯到了崔郎君,又有私相授受之嫌,确实是不好明说了。于是,她也便接着李十三娘的话道:“这样懂事的孩子,哪里会不记得呢?许久不见了,阿实。”

  李十三娘瞧了瞧她,又看了看一脸欢喜的崔简,戏谑道:“阿实,怎么不将你的礼物送给九娘?九娘,你有所不知,刚上马车时,我让他将这木盒交给侍婢拿着,他怎么都不愿意,一直说要亲手交给你呢。”

  王玫听了,想起这孩子曾送给她的各种小礼物,目光越发柔和:“是么?阿实有心了。”

  崔简见崔芝娘、崔韧都空着手,李十三娘也并没有直接送上礼物的举动,顿时明白这般场合的赠礼应是仆婢拿了私下送上,自己的行为的确是有些突兀了。他俊秀的小脸上顿时升起了淡淡的红晕,但仍是将木盒递了过去:“这……这是我阿爷的画,送给王娘子。”

  王玫并没有注意到李十三娘的神情突然微微一变,而是自然而然地将木盒接了过来:“谢谢你,阿实。也替我谢过你阿爷。”每一次见到崔郎君时,他不是正沉迷于风景之中,便是在揣摩他人的画作。如今终于有机会见识到他的作品,她也颇觉期待。

  她的神态动作如此平静,丝毫没有半点应有的激动或者高兴,李十三娘猜测她或许并不知道崔渊、崔简的身份,捂着嘴笑起来:“如今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罢。礼物也不忙着看,回头再拆也无妨。”

  闻言,王玫颔首,将盒子递给了身后的丹娘:“表姊说得是,随我来罢。”

  她先将李十三娘带到内堂,里头已经坐了十来位贵妇人,都是出身五姓七家或类似世家的高门贵妇,如河东裴氏、京兆韦氏、京兆杜氏、琅琊王氏、兰陵萧氏、弘农杨氏等。不过,因王家官位不高的缘故,交好的这些贵妇家中的境况也很相似,俱是出于五品以下的小官之家。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彼此相互理解,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李十三娘虽是晚辈,但身为真定长公主唯一的儿媳,自然不可小觑。这些贵妇人也便都含笑招呼起来,又打趣李十三娘与李氏两姑侄不但长得相像,脾气也同样爽利。李十三娘笑吟吟地与她们寒暄了一通,将三个孩子牵过来拜见长辈,收了一圈装着见面礼的荷包香囊,便道:“在场的都是长辈,小辈待在这里也不合适。六姑姑,我还是到园子里去帮衬阿崔罢。”

  “去罢,烦劳你了。”李氏道,又转首对王玫道,“玫娘,将你表姊带过去。”

  王玫行了女冠的拱手礼,在诸位贵妇难掩惋惜的视线里,淡然地离开了。李氏望着女儿的背影,收回了目光,笑盈盈地换了话题,很快便将诸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尽管外头对女儿出家的缘由多有猜测,但她只需知道,玫娘有想做的事情,那便够了。做父母的,虽盼着孩儿安乐无忧。但若孩子是个有志向且心中有成算的,便不该埋没了她才是。

  在园子里游玩赏景的女眷,都是些年轻贵妇或花信少女。王家的园子虽然占地不算大,但胜在花树齐全,四季皆有时兴鲜花绽放。如今正是秋季,在名为“木樨阁”的院子中,正有两棵吐着幽幽香气的桂树。金色的桂花宛如小巧精致的铃铛,一簇簇地煞是可爱。桂树下支起了青罗帐幔,随风摆动的帐幔中间,摆了张曲足长食案,食案边放着几十张月牙凳,颇有些类似于后世那种多人聚餐。

  此时尚未到用午食的时候,年轻的妇人和少女们正在玩着各种小游戏,如行令、投壶、双陆、斗草等。也有些人只是坐在旁边聊天谈笑而已。因大家都相熟,也不拘坐姿,趺坐、垂足坐者,不一而足。崔氏也侧坐在茵褥上,靠着凭几与旁边的妇人轻言细语。

  “我本想着来帮你的忙,眼下看了,哪里还须帮什么忙,竟是无处不妥帖。”李十三娘亲昵地走过去,坐在崔氏身边,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气色比先前算是好多了,但仍是太瘦弱了些。”

  “这个孩子怀得实在辛苦。”崔氏笑着回道,“我方才还问阿杜、阿杨,可有什么好主意呢!”

  被她称为“阿杜”、“阿杨”的两位年轻妇人抿唇轻笑起来。李十三娘便很顺利地融入了她们的谈话之中。王玫轻轻与崔氏说了一声,便携着崔芝娘、崔简、崔韧到了离木樨阁不远的竹林小院“幽篁里”中。当初晗娘选择此地作为她的院子,如今早已带着昐娘搬了过来。今日,她也在自己的院落里招待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王昉则在另一座杏林小院里,负责看住那些小郎君。

  “芝娘姊姊。”听了女婢传的消息,晗娘惊喜地迎了出来,与崔芝娘说说笑笑地进去了。

  崔韧本来想跟着崔芝娘往里走,但回首见崔简仍站在王玫身边,又犹豫着走了回来,紧紧拉住小兄长的手不放。

  “阿实,我家的侄儿在隔壁的杏林小院里招待小郎君们,你想带着大郎去那里顽么?”王玫俯身问道。她与崔简的相处较为随意,也习惯将他当成大孩子,丝毫不觉得询问他,让他来选择有什么不对。

  崔简略作思索,问道:“王娘子接下来要去哪里?接着招待客人?”若是招待客人,他再跟下去便不合适了。不过,分明是来王娘子家做客,却一时连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也寻不到,他不禁觉得有些失落。

  “客人们应是到齐了。”王玫回忆着发出的请帖,确定需要她暂时忘记眼下的身份去迎接的客人都已经到了。

  “那,你要回桂树下么?”

  “我如今是方外之人,不好与大家一道饮宴游玩,待会儿便直接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那我也与你一同去。”崔简很干脆地道。

  王玫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也好。我先与我侄儿说一声罢。”

  到得杏林小院,不出她所料,王昉早已经把一群七八岁往下的小郎君都驯得服服帖帖了。他深谙他们的年龄差异与兴趣,给他们安排了不同的游戏:稍大一些的,在草地上顽射箭。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张小弓,排队轮流去射草地上竖着的十步、二十步、三十步远的三种靶子。这些靶子上已经插满了七零八落的小木箭。射中的时候,大家一同欢呼;不中的时候,互相嘲弄一番,也不放在心上。年纪小一些的,或目不转睛地盯着兄长们射箭,或拿着王旼贡献出的一箱笼玩具追逐打闹,或凑在一起斗草,也都各自找着了乐趣。

  至于王昉,时不时指点一番怎么射箭,又在小家伙们中间转了转、平息他们的纷争,赫然便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小先生模样。

  “姑姑,这两位是?”瞧见王玫带着小客人来了,王昉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李家表姊带来的两位小郎君,崔韧和崔简。”王玫介绍道,“阿实,这是我家的大侄儿,王昉。”

  “崔小郎君。”王昉微微一笑。

  “王家阿兄。”崔简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一个长揖礼。崔韧被他带得也弯了弯腰,抬起头后,却是眼巴巴地看向那头正玩得热火朝天的小郎君们:“阿兄,我们也去顽。”

  崔简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眼见着崔韧眼睛里已经含起了泪水,只能对王玫道:“王娘子,我先陪着大郎顽一会,过一阵再来找你。”

  “好,别着急,你带着阿弟玩得尽兴了再来寻我便是。”王玫自然笑着答应了,又指着王昉道,“你若有为难的时候,便尽可找我家大郎。”小家伙们还是应当多与同龄人在一起顽耍才好。尤其崔简总跟着崔郎君在外头走动,也不容易交到年纪相近的朋友。往后年长了,少了这种总角之交便太可惜了。

  ☆、第四十八章 原来 是他

  薰风阁小楼二层,王玫倚在栏杆边,捧着厚厚的一叠账簿查看着。杏黄色的纱幔轻轻地摇动着,拂过她白皙的脸颊,仿佛也为她染上了些许秋色。清风时不时地便带来了阵阵依稀可闻的欢笑声,她却似是不曾听见一般,更显得淡然而沉静。

  薰风阁似乎已经自成了一个小世界,不论是外院正堂的丝竹乐声,或是园子里的嬉笑玩闹,都与这一方小天地毫无干系。这里所拥有的,便只有静静流淌而过的时间,与随风暗送的秋意而已。

  看得有些累了,她便放下账簿,拿起一旁的拂尘,盘腿趺坐冥思起来。说是冥思,其实也不过是闭目休息而已。这些日子,她早已经学会了在脑海中将《道德经》与《黄庭经》默诵一遍,通过参悟其中的涵义,将其余杂念驱逐出去。而在参悟的时候,便有可能进入那玄之又玄的空明状态,使杂念充塞的心与脑都能彻底得到宁静。

  又一阵乐声隐约传来,间或夹杂着近在咫尺的哽咽声。王玫有些无奈地张开眼,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青娘。便见她泪眼盈盈地望着她,连鼻尖也微微红了,一连拭了好几回泪,这才勉强露出了笑意。

  “幸好我去道观的时候没带上你,否则岂不是每天都要发洪水了?”王玫轻笑道。

  “奴也是心疼九娘……”青娘低声道,垂首又用软巾擦了泪,“家中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九娘却连这样的热闹也凑不得,只能孤孤单单坐在这里。奴也不懂九娘为何要出家,出家又有什么好处,只知道九娘如今什么鲜艳的颜色也穿不得、什么装扮也戴不得、什么宴会都去不得,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青娘,照你这样说来,若是每日都能盛装打扮去各家赴宴,这种日子便很有意思?”王玫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青娘一怔,呐呐道:“像咱们这般的人家,那些娘子不都是如此么?”想了想,她的声音更低了:“奴知道,九娘一点也不喜欢这些。”

  “那便是了。”丹娘将蒸梨和新鲜的林檎端了上来,放在王玫触手可及之处,才接道,“旁人有旁人的活法,九娘也自有九娘的活法。如今的生活,九娘可是惬意得很呢!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青娘又羞恼又委屈,咬着嘴唇道:“那九娘也将奴带去道观罢。奴眼下确实什么都不懂,兴许跟在九娘身边久了,就懂了呢?丹娘能做的事,奴也都能做。”

  她还不满十五岁,年纪小、性情也跳脱,情绪涌上来便一时控制不住了。王玫望着她,轻轻摇了摇首:“道观里不许带多了人。何况,我会在家中、道观里轮流住着,你替我守着薰风阁也是极紧要之事。除了你,我也寻不出可托付的忠心之人了。若是连你也跟着我走了,璃娘又早便嫁了出去,难道要让春娘、夏娘看屋子不成?”其实,青娘的性情也不适合待在道观里,反而容易受了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