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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2 / 2)


  就在这般忙碌之中,真定长公主生辰的正日子到了。长安城中的辚辚车马,均朝宣平坊汇聚而来。能得到公主府发出的生辰宴帖子的,不是宗室亲戚便是世家大族。光是长公主、公主们的车驾仪仗,就能从别院一直排到坊门之外。更别提诸位国夫人、郡夫人、郡君、县君、乡君等命妇的车驾了。

  湖边的水阁中,妆扮得华美雍容的真定长公主正笑吟吟地与姊姊妹妹、侄女们说话。王玫侍奉在她身边,扫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她们便立即悄无声息地换了诸位公主食案上的点心与浆水。虽说公主们的日常用度无不是山珍海味,什么珍馐佳肴都几乎吃得腻了,却也不曾见过这种新换上的浆水、点心。尝了尝之后,既有喜欢得紧的,也有觉得太过清淡的。

  素来与真定长公主交好的丹阳长公主便笑道:“十三姊,这浆水与点心难得合我的口味,少不得向你讨个厨子了。”说罢,她又环视姊妹、侄女们一眼,嗔道:“大家都知晓,我就爱清淡的吃食,谁都不许同我抢。”

  “若是平时,我自是不会与你抢。”衡阳长公主接道,“只是,这浆水的味道似是有些熟悉,喝下去也很舒服。我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尝过了。”

  真定长公主勾起唇,笑回道:“衡阳、丹阳,可不是我舍不得这厨子。”说着,她握住王玫的手轻轻拍了拍:“就怕送出去之后,我们家子竟找我要媳妇呢!”

  丹阳长公主微怔,仔细打量了王玫一番:“原来都是你这侄媳妇心灵手巧的缘故。那我可不能夺人所爱了。”

  “不过是些许吃食而已,哪有什么藏私的道理。不管谁喜欢,将方子抄了去便是了。”真定长公主接道,“且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不过是从寺院里要来了些茶饼罢了。听那些比丘说,饮茶有益养生,我却偏偏尝不得他们煮出的茶。九娘这孩子有孝心,又懂些养生之法,便换了煎茶、泡茶与我饮。如今饮了十几日,确实有调理之效。”

  诸位公主听了,信者,不信者,自是神情不一。见真定长公主确实喜爱这侄媳妇,想替她撑腰,也不免又端详了她一番。只有丹阳长公主直接要了方子,命侍婢回去学着做了。笃信佛教的衡阳长公主也要来方子细细看了,颔首道:“原来竟是茶茗。我倒是常见那些比丘们煮茶,却不知这煎茶、泡茶又有何差异?”

  真定长公主笑道:“这煎茶、泡茶之道,说不得还须得让子竟、子由过来说一说了。”她正欲遣侍婢去外院唤人,便又有仆妇禀告道:“启禀贵主,同安大长公主到了。”

  同安大长公主是宗室当中身份最高的长辈,先帝的嫡亲妹妹,深得圣人尊重。她生病之时,圣人不但前去公主府探视,甚至还亲自侍奉汤药。因而,在场诸位公主纵是再骄奢,也不敢随意在她面前放肆。于是,大家都纷纷起身,随在真定长公主身边一同迎出去。

  王玫扶着真定长公主缓步而出,坐上檐子,来到内院门前。正巧,同安大长公主由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相扶着,刚下了厌翟车。诸位公主们遂上前唤“姑母”、“姑祖母”,真定长公主与丹阳长公主分别在她两侧搀扶着,请她上了旁边备好的檐子。

  王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作为祁县王氏宗妇的大长公主。只见她银眉银发,精神矍铄,丝毫不似年近八十的老人家,不禁又想起王珂、崔渊先前拜会祁县王氏时所受到的冷遇。

  驸马王裕这一支虽是嫡脉,本来却并非祁县王氏中最显赫者。另有一支在元魏之时出了一位尚书左仆射(宰相),如今却因嫡脉尚主的缘故,逐渐衰落下来,不得不依附同安大长公主。而同安大长公主子息不丰,所出一女一子皆早亡,又因与儿媳不和,将唯一的孙子王方翼也赶出了公主府。嫡脉凋零,膝下空虚,同安大长公主却丝毫没有将儿媳、孙子接回的意思,而是将几位族孙女带在身边教养。听闻王方翼当了崔家的傧相后,她便迁怒于崔渊、王珂,让他们在公主府外空等了整整一日。先前与王家交好的祁县王氏支脉也不敢出头,这门亲戚眼见着便又要断了。

  不料,王方翼得知此事之后,却亲自来到王家致歉,也与王珂、崔渊结交成了好友。后来,崔渊笑对她道,祁县王氏也只得一个王方翼了,其余人等大可不必过于放在心上。王方翼虽为同安大长公主迁怒不喜,但毕竟是嫡亲孙子,又得圣人看重,迟早能够一展抱负。

  想到此,王玫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今日是真定长公主的生辰,同安大长公主不至于因此事继续迁怒崔家,扰乱这场生辰宴会罢。但她是长辈,纵是迁怒,作为晚辈也只有赔礼道歉的份。谁又能想到,她竟然对嫡亲的孙子如此厌恶呢?

  “好妹妹,实在对不住。方才贵主们都过来相迎,竟没能准备好足够的檐子。”李十三娘的声音在近处响了起来,“不如你在这里稍候片刻,仆妇们很快就过来了。”

  “无妨。只是担心族祖母不见儿,心里忧心罢了。”方才伴着同安大长公主下车的美貌少女微微一笑,回道。

  李十三娘杏眼微动,盈盈笑意稍减了一二分,把着她的手臂走了过来:“若是贵主怪罪下来,少不得由我来担着了。到时候,妹妹可得为我美言几句。”

  “表嫂言重了。如此盛大的宴饮,哪有一点差错都不出的?且儿若与贵主们同行,本便有些不妥。”那少女道,向王玫颔首致意,“不知这位是……”

  王玫见她虽有几分高傲,但举手投足礼节周到,猜着了她的身份,便笑道:“我是贵主的侄媳,妹妹唤我一声表嫂便是。不过,若从娘家论起来,太原王氏与祁县王氏同气连枝,姊妹相称亦是无妨罢。”

  那王氏少女望着她,蛾眉微扬,抿唇浅笑:“原来是太原王氏的姊姊。”她想了想,又歉然道:“听闻前几日,太原王氏的兄长来公主府拜见,族祖母却因身体不适未能见他们。公主府里没有能主事的郎君,族祖母年事已高,下仆们怠慢了客人也是有的。希望兄长与姊姊莫放在心上才是。”

  王玫微微笑了起来,回道:“贵主身体不适,自然需安静调养,我家兄长与阿郎不过是晚辈,便是侍奉汤药也是他们的福气呢。”她就不说王珂、崔渊与王方翼交好之事了。免得传到同安大长公主处,又是一番风风雨雨。

  待那王氏少女坐了檐子离开后,李十三娘将王玫留了下来,轻声抱怨道:“不过是区区罗山令之女,侍奉在贵主身边,便如此傲气。咱们都是五姓嫡支嫡女,谁不比她出身更高贵?祁县王氏,说起来也不过是太原王氏分支罢了。”

  王玫皱了皱眉,道:“颜色生得好,又是世族贵女,自小得贵主喜欢,当然养得傲气。”五姓女哪有不矜贵傲气的?只是有些人并不显于外,风骨尤其出众;有些人却没能修出这般好风度罢了。

  “想来,贵主将她带在身边,便是最疼爱她罢。说不得给她选个好夫婿……”李十三娘说到此处,神色轻轻一变,嗤笑起来,“原来竟是打着这个主意?怪不得久不出公主府的贵主竟也会来阿家的生辰饮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