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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2 / 2)


  王玫微微一惊:“可曾伤着人?旁边的人家可受了牵累?”如今的房屋都是木制,若是走了水,火势很快就会扩大,往往能烧掉整条街道。崔家的夹缬工坊地处长安城南,附近很有些人家。除夕之夜本应是最欢乐的时刻,那些有心人竟然一手造成了这样的灾祸,完全不在意数百上千人的生死,真真令人齿冷。

  “发现得及时,只烧伤了几个伙计,其他人都救出来了。”钱老八道,“旁边几户人家都去驱傩了,空房屋塌了几间。那放火的被俺们捆上,让街坊们吵吵嚷嚷直接送去了坊中武侯处。俺留了几个人盯着武侯的卫所,眼下还没有什么动静。”

  崔渊便道:“将此事告知大管事,从他那里支些钱财给被牵连的几户人家。多去旁边的人家中转一转,只说夹缬工坊里头的东西都烧毁了,且让某些人高兴几天。”想揽事的人想必过几天就会自己跳出来了。说来说去,也不过眼红摹本之事所带来的名望罢了。

  钱老八立即退了下去,王玫蹙起眉:“那崔泌行事越来越阴毒了,使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完全不像是大丈夫所为。”虽说朝堂上也总有刀光剑影,但堂堂正正用阳谋总比这种刻毒计策更令人佩服。而且,流于阴毒害人,迟早也会报应害己。崔泌这种人确实聪明,但急功近利、不能容人,毫无道德是非观念。坏事做得多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急着在魏王跟前出头,哪里会顾得上别人的性命?挡住他去路的,他必定会尽数毁掉。”崔渊道,回首见崔简带着崔韧、崔希走过来,挑起眉,“你们怎么不去烧爆竹?”

  “阿爷能教我们做灯笼么?”崔简答道,“我们想提着自己做的灯笼,去逛上元的夜市。”

  “那你们俩且去找些纸与竹篾来。”崔渊扫了崔希一眼,有些随意地吩咐道。

  崔简眨了眨眼,乖乖地牵着崔韧走开了。王玫感觉到崔希似有似无的目光,于是也微微一笑:“阿实慢些,我陪你们一同去。不如将笔墨纸砚也拿上,让你阿爷在灯笼上画几笔,也更好看些。”

  “好。”崔简和崔韧都笑了起来。

  崔希垂下首,很迅速地将一个纸团塞进崔渊手里。那纸团已经被他攥了许久,隐约还有些潮意。崔渊打开,只见上头写着几个字,时辰地点清清楚楚,显然是约这孩子悄悄见面。

  “什么人塞给你的?可看清楚了?”

  “几个驱傩的人围在我们身边跳,也不知是谁塞到我手里……”

  “你打算去?”

  “四叔父希望我去?”

  崔渊勾起嘴角笑了笑:“四郎,为何要将纸团给我?而不是你祖父、叔祖父或者大世父?”崔敦、崔敛对崔希并不差,崔澄也时不时会照顾他一二,这孩子为何却偏偏选中了对他不闻不问的他?

  崔希想了想:“因为……因为四叔父是六郎的阿爷。”

  “……”崔渊并未料到得来的是这样的答案,微微一怔,而后眉目舒展开来。崔希若是说些别的理由,他或许也会相信。但是明明白白地说自己“爱屋及乌”,他却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致:“四郎,你觉得自己该不该去?”

  “我……四叔父大概和我一样好奇,到底是谁想见我,又想让我做什么。”崔希道,顿了顿,“当然,我也想自己仔细看一看,那位安平房的澄澜叔父到底哪里值得我阿爷信任。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骗我。”他心里自是很清楚,他若当真去赴约,到底会见到谁。

  “你既然心里有盘算了,便去罢。”崔渊颔首道。

  “阿爷!阿爷!我们将纸和竹篾拿过来了!!教我们扎灯笼!”崔简抱着一堆削好的竹篾,崔韧也搂着一刀纸,一起奔了过来。他们的声音太欢快,引起了其他兄弟的注意。崔慎也嘟哝一句:“我也想扎……四叔父怎么像什么都会似的?”且不说什么书画诗赋策论了,跳舞、奏乐、鱼脍、扎灯笼,还有他不会做的事么?

  “你若都学会了,不也什么都会了?”崔笃推了推他,笑起来。

  午夜子时交替之时,爆竹声越发热闹了。崔敦、崔敛好不容易赶回家来,带着家人去祭祀先祖,男丁在祠堂内顺次而立,女眷们立在祠堂外。行礼完毕之后,便各自回去歇息。然而,不过两个时辰之后,全长安城的职官与诰命就都须得起身,按品着衣大妆,赶赴宫城中。职官们无论官职高低,都须得参加元日大朝,诰命们则同时拜见长孙皇后。圣人与皇后当然也会赐下些布匹、口脂、面药之类,以示恩泽。

  待朝拜归来,一家人已经是疲惫不堪,却也强撑着精神吃了元日家宴。长辈们知道今天的食单都是崔蕙娘、崔芝娘拟出来的,自然是赞不绝口。用完家宴,唯一睡过回笼觉的王玫便道:“阿翁阿家、叔父叔母不如且去歇息片刻,养一养精神。横竖今日也不会有什么贵客临门,交给我们招待就是了。”

  “九娘说得很是。”小郑氏道,“连儿都觉得浑身酸痛,更别说阿家与叔母了。元日也没有宴客的道理,哪一家不累呢?且十三娘怀着身孕,恐怕也不适合再耗费心神了,须得仔细养一养才是。”

  郑夫人、真定长公主便从善如流去休息了,李十三娘也回了院子。崔敦、崔敛则去了外院歇息,崔澄、崔澹、崔滔、崔渊兄弟四个去正堂等着客人上门拜年。小郑氏、清平郡主、王玫则悄悄在正院的厢房里守着。

  此时,大概所有进过宫的官员与诰命都是眼下青黑一片。胜业坊中的邻里们也都是重臣,如今已经打不起精神出门拜年,也只能遣了小辈们互相走动。崔笃、崔敏、崔蕙娘也领着兄弟姊妹们挨家挨户拜年。忙乱之中,大家都不曾注意到崔希悄悄去了一趟东市,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回到家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会兄长

  翌日正是大年初二,因这一天崔府没有安排宴席,王玫便与崔渊、崔简回宣平坊王宅拜年。临出门的时候,崔希不声不响地牵着马跟了出来,他身后还有一个睁圆双目眼巴巴瞧着的崔韧。崔简自是心里不忍,便央着王玫带他们一同去。王玫只得让仆婢去与李十三娘、郑夫人禀报一声,将这两条小尾巴都一并领回家去。

  到得王宅,崔氏带着晗娘、昐娘在内院门前相迎:“原以为你年节时都忙得很,必是很难抽出时间家来。七郎接到崔府宴请的帖子后,还说趁赴宴的时候去见一见你。却不想,你竟今天就回来了。”

  “按理说今日是安平房宴请的正日子,但那一房如今与我们一家很是过不去,阿家便只让大兄大嫂去露一露脸。我偷得这一日闲,心里念着爷娘兄嫂,便干脆回来一趟。”王玫道。博陵崔氏诸房之间的关系素来很微妙。崔相尚在的时候,安平房与大房、二房、三房皆交好。只大房与二房之间稍有些不对付,却并非明面上的矛盾。今天之后,二房与安平房彻底撕破脸的消息大概就传遍长安了。再过两日,全家人都去大房赴宴,也昭示着往日的那些微末龃龉亦将随风而去。

  姑嫂两个一路笑着到了正院内堂,王玫一眼就望见斜倚在凭几上的王珂。他看起来与以往并无任何变化,依旧是那般仪态风雅。斜睨过来的时候,他唇角微微一勾,闲适中带着随性:“终于来了。”

  王玫、崔渊带着崔简给王奇、李氏行稽首大礼拜年,又让崔希、崔韧也行礼拜年,这才又转向王珂与崔氏:“给阿兄阿嫂拜年,愿兄嫂年年岁岁如今日。”王珂仔细打量着她,见她气色不错,这才几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你们二人这段时日倒是做下了不少事。不过,信中所闻到底欠缺一些。子竟,与我去书房说一说罢。”

  “正想与舅兄细说一番。”崔渊笑道。王珂无论是说话或是行事,都更像是一位舅兄。他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从不敢有小觑或轻视之心。不得不说,这一位与卢家那位舅兄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了。

  临出去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叫上了正与王昉说话的崔希:“四郎也来罢。”

  王珂瞥了他一眼:“既是如此,大郎也很不小了,过来一起听听。”

  他们离开之后,王奇便迫不及待地去欣赏女婿新送来的画,甚是自得其乐。崔简带着崔韧教王旼做灯笼,昐娘、晗娘也在一旁好奇地瞧着,帮他们递白麻纸与米糊。崔简大约继承了崔渊的动手能力,掰弯竹篾、编灯笼架子、糊白麻纸、绘几笔一气呵成。崔韧、王旼气力不足,光是掰弯竹篾便很是费力,险些刺破了手,教两位小姊姊好一阵担心。

  王玫、李氏与崔氏则在旁边长榻上逗弄王家小三郎王昭。已经八个多月的王昭爬得飞快,听见他喜欢的铜铃声后,手脚并用就凑到了王玫跟前。一双清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铃铛,伸出手抓了又抓。王玫刻意逗着他,手忽而离得近些,忽而离得远些,小家伙努力了好几回之后都失败了,竟然猛地站了起来,直扑铃铛而去。

  王玫赶紧将他抱了个满怀:“小家伙简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阿娘、阿嫂,先前他可曾站得起来?”她依稀记得,孩子独自站立的时间不该这么早才是。不过,每个孩子都不同,早些晚些亦没什么太大的妨碍。或许,这小家伙格外适合习武呢。

  “以前只能扶着站起来。”崔氏笑道,“这回许是被你逗得有些急了。”

  “三郎胳膊腿儿都结实得很。”李氏也道,揉了揉小三郎藕节似的肉胳膊。

  “那我这做姑姑的得多来几回,说不得哪天三郎就能追着我跑起来呢。”王玫搂着小家伙,用力地亲了亲他肉肉的脸颊。小三郎的注意力终于离开了铃铛,认真地望着她,小爪子又伸向她头上簪的虫草双钗。簪钗尾部都颇为尖利,王玫可不敢让他得手,忙往后仰:“簪钗可都不能给你。小三郎乖,姑姑插戴的梅花与你顽可好?”

  丹娘、青娘上前,将她发鬓上的两簇红梅取了下来,放在小三郎的手掌中。小家伙低头看了看,攥起小拳头便将花朵都摧残成了花泥。他再张开手掌时,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又瞧了瞧,便哇地大哭起来。

  王玫从未哄过孩子,自是有些手忙脚乱,只得将小家伙塞进崔氏怀里。崔氏笑着轻声哼起来,李氏又将旁边的小铃铛晃了晃,小三郎这才不哭了。那双眼睛睁开后,更如浸润的乌珍珠般,看得三位长辈心疼不已。

  李氏瞧着王玫继续逗弄小家伙,略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她的腹部,低声道:“九娘,你这身子到底调养得如何?观主怎么说?虽说亲家很清楚你往后子嗣不利,但到底留有遗憾。若是能有一次喜信,哪怕生个小娘子呢,家里人也都欢喜。”

  “观主又给儿换了药方。”王玫道,“阿娘,身子能调养好,儿便满足了。至于子嗣,端看缘分。如今有阿实陪伴在身边,儿也觉得没有遗憾了。只不过,他总想要弟弟妹妹,说不得便会让他失望。”

  听了此话,李氏忍不住一叹:“到底是我贪心了。你刚家来的时候,我只想着你能养好身子便足够了。便是没有儿女缘分,侄儿侄女也一样孝顺。如今听得事有转机,又恨不得你能尽快有好消息才好。”

  “阿娘也是为儿忧心。”王玫回道,依偎在她怀中,“说起来,大郎随着阿兄在外头待了这么些时日,看着也似长大了不少。本便像个小大人样了,如今越发成熟。阿兄倒是什么都不避讳他了?他年纪也还小呢。”

  “也不小了,都十三岁了。”崔氏说的自然是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