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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2 / 2)


  姜曼容早已蹬着她那双高跟鞋,扭着小腰身,施施然远去了。临走冲阿俏挥了挥手,“小丫头,我是什么人……难道还用得着你教?”

  阿俏一想,也是,姜曼容毕竟是跟在任伯和身边多时的人,自己不知道对方的经历,又有什么资格指点人家。

  可是等到姜曼容的菜单在锦江饭店的大厅里当众公布出来的时候,阿俏还是大吃一惊。

  姜曼容的菜单上,两道冷菜,分别是糟鹌鹑和糟鸭舌,四道热菜,分别是火芽银丝、干烧鲈花鱼、秘制豆腐脑和素炒莴苣叶。

  阿俏听过“火芽银丝”的名头,知道这是一道非常非常费时的功夫菜,是将绿豆芽掏空,将火腿细丝穿入其中,最后一起烹制。据传这是一道清宫御膳,慈禧爱吃的,光准备这一盘儿菜,就要花上三天。

  她又听旁人得意洋洋地提起姜曼容做的其他几道,如那干烧鲈花鱼,根本不用整鱼,只用鱼脸颊上那两片蒜瓣肉,又如那莴苣叶,每棵莴苣上都只取那最嫩的三片叶子,其余一起丢弃。

  待听说了姜曼容特地准备的那道“豆腐脑”,阿俏更是心道不好——这姜曼容出手豪阔,又能沉得下心,可是就说她准备的那道“豆腐脑”,别说洋人很难接受,就连她都……

  这样,岂不是要被人双杀,一连输两场?

  第204章

  姜曼容奉上的两道冷菜,分别是糟鹌鹑和糟鸭舌,原本是极具特色的南方小菜,下酒极妙。她做的这两样都是熟糟,也就是将鹌鹑和鸭舌烧熟之后,再用酒糟与香料调制的“糟卤”,密封在小坛子里慢慢卤制,待糟味彻底浸透,再开坛食用,便糟香扑鼻,美妙绝伦。

  只是到场的洋人,望着冷碟里的菜式,都没怎么动筷。黄朋义去问了原委,回来的时候拼命忍住了偷笑,说:“洋人不认得那是鹌鹑,还问我,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鸡崽儿用来吃的。”

  至于满满一盘的鸭舌,敢于尝试的洋人就更少了。

  待热菜上来,洋人们大多舒一口气,觉得终于有能吃的来了,品尝之后,也觉得味道颇佳,便连连点头。姜曼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得意,面上绽放微笑,眼光在锦江饭店的大厅里转了一圈,只见阿俏正远远地缩在屋角。

  姜曼容有把握这一次大出风头,她对阿俏的存在,便也不那么在意了,当下高傲地将头扭过去,转向那些洋人,面上则挂起矜持的微笑。

  便有洋人叫了通译过来请姜曼容,只说请亲手炮制这一席菜式的“女性厨师”过去,详细问一问这些菜式的出处。

  这正中姜曼容的下怀:她做的这几道菜,有些人吃过就是吃过了,根本不知道菜式有多么金贵,原料又有多么难得,如今有个机会能够解说,姜曼容再乐意不过了。

  便有洋人挟了一筷子火芽银丝,向姜曼容请教,这火腿丝,究竟是怎么跑到绿豆芽里面去的。

  待通译转达了问话,姜曼容便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

  举座的洋人尽皆惊叹——果然这是一道女士菜,天底下只有熟悉针工绣活儿的女士才做得出来这样精细的菜色。

  他们便又问姜曼容,这道火芽银丝要准备多久,姜曼容答了“三天”。又将一众洋人给惊到了——竟然为一道菜,准备三天的功夫,这中华菜式,精细起来,真是精细得不得了啊!

  除了火芽银丝这道最费功夫的菜式,其余如干烧鲈花鱼、素炒莴苣叶,看起来就平常一些。

  姜曼容有些不乐意,就只解释说,这道干烧鲈花鱼,只取鲈鱼面颊上两块蒜瓣肉,和独头蒜在一起干烧而成。这么一盘儿菜,差不多要用上百条鲈鱼的面颊肉;而那道莴苣叶,也差不多用了上百斤的莴苣,才得了那么一小盘儿的叶菜,道理同出一辙。

  洋人们听到这个用料的法子,纷纷总结道:“任太太是个有钱人吧!”

  姜曼容将这当了恭维,当即点点头,伸手撩撩头发。她生得妖媚,举手投足之际风情万种,又有钱,又有手艺,登时不少洋人看向她的目光也不颇不同。

  最后是那道“秘制豆腐脑”,虽说有些人并不喜欢这道菜柔滑的口感,但无不赞叹其鲜。

  “这真是豆腐吗?”品尝之后,有人大声询问。

  姜曼容妩媚一笑:“你们猜!”

  立时有人猜是,有人猜不是。

  更有人大声说:“美丽的任太太,这豆腐像你一样美味!”

  这洋人,学得蹩脚汉语,大概晓得“吃豆腐”的意思,就到这儿来与美人调笑来了。

  岂料美人儿轻轻一笑,说:“你们以为这一道,真的是豆腐脑吗?”

  她伸手指指席间一只金色瓷盆中盛着的“豆腐脑”,里面的豆腐脑盛乳白色,微微有点儿发黄,凑近了,能闻到明显的酒与姜的气味,显然是厨师在烹制的手下了狠料去腥。

  美人儿见无人猜到,当即揭晓答案:“这一盆里,是一千只画眉的脑子。”

  话一出口,那通译就先受不住了,拖拖拉拉地将这话翻译出来,立时有两名尝过这道“豆腐脑”的洋人觉得胸口不适,恶心欲呕,纷纷用餐巾捂住了口,挣扎着道歉,忙不迭地离座,冲去盥洗室。

  而余下的人总是没有觉出什么生理不适,可也实在难以接受:

  “你们……竟然吃画眉的脑子?”

  “你……这么漂亮的女士,竟然杀了一千只画眉,吃它们的脑子?”

  一直冲姜曼容色眯眯地笑着的某个洋人,眼下目瞪口呆地望着姜曼容,就像是望着一名女杀|神。

  姜曼容轻描淡写地说:“怎么了?”

  一时又冲出去两个,去了盥洗室。

  阿俏缩在厅角,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她觉得国人在“吃”这上头,原本百无禁忌,若是逢上饥荒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捕来吃。可是如今在上海的这些人,不缺吃穿,做这些金贵的名菜细点出来,并非为了饱腹,只是为了满足舌尖上的一点点欲|望而已。这道菜,若说是有人愿意猎奇尝试,或许能够理解,但是一千只画眉……

  她不由得记起当初她离开浔镇的时候,宁老爷子放生的那只画眉。若是外祖父知道有人竟抓了这么多画眉去……吃,铁定伤心不已。

  说实话,她也不大明白,姜曼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做这样一道菜式。

  或许,对于姜曼容而言,她对人的性命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禽鸟的性命。

  “对不起,这一道菜,我们……我们,无法评价——”

  又一名洋人站起身,握着嘴勉强说完这话,回头转身就跑,冲向盥洗室。

  双方谈判下来,这一场比试中华一方没有算“输”,毕竟对方“无法评价”。可是他们也没有“赢”,因为姜曼容做出来的这些菜式,到底没能得到对方的认可,甚至一定程度上与原先的目标渐行渐远,没叫人觉得中华烹饪有多好,反而将人给吓回去了。

  僵持之下,双方都建议另起炉灶,暂时将姜曼容这一段揭过去。这个提议一被接受,中华一方就立即开始筹备第三场,而这一场对方点名要比试的是——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