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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2 / 2)


  陈婉兮将镯子自手腕上抹了下来,递给柳莺“面儿有些黄了,记得送去头面坊收拾。”言罢,她起身理了理披帛,问道“豆宝可醒了?这两日他积食,太医给开的保和丸,可别忘了喂他吃。”

  柳莺忙回道“两位乳母都牢记着呢,并不敢忘。”一语未休,她仔细瞧着陈婉兮,又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陈婉兮这方答道“那边的事情,有我插口的余地么?横竖有侯爷与太太替她做主,我回去做什么。”

  柳莺揣摩这话,虽说淡淡的却不似适才那般冷硬了,便又大着胆子笑道“要说也是的,娘娘已是出了阁的姑娘,这母家的事自然是不好说的。但娘娘如今是肃亲王妃,那边府里又没个能承继爵位的世子,娘娘若肯说几句话,老爷必定也是听的。”

  陈婉兮忽然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为何要替陈婧然说话?”

  柳莺浅浅一笑,不卑不亢道“娘娘非是为三姑娘说话,而是为了顾全侯府的颜面及老太太的情分。”

  这话,令陈婉兮默然。

  旁的她是可以不顾,柳莺说的无错,旁人她可以撒手不理,弋阳侯府如何她也不放在心上,但祖母她却不能不顾惜。

  毕竟,自从母亲过世,祖母便是这世上唯一疼惜她的人了。

  陈婉兮的生母程初慧,乃是前朝宰辅的孙女,年轻时亦是名满京城的美人。程初慧十六岁嫁与时为弋阳侯世子的陈炎亭,隔年便生下了陈婉兮。然则在陈婉兮三岁那年,程初慧因染恶疾过世,丧事办罢还不足半年陈炎亭便娶了程初慧的亲妹子、陈婉兮的小姨程挽兰。又五月,程挽兰便生下一女,取名陈婧然,便是弋阳侯府的三姑娘了。

  之所以是三姑娘,那是因程挽兰当年亦是守寡,嫁到弋阳侯府之时还带了个两岁大的女儿。

  世人便称,这弋阳侯真是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毕竟现下世道寡妇改嫁能准许带孩子过去的,可没有几家。

  又有人传,弋阳侯必定是爱极了这二夫人,方才能够容得下那位小姐。

  正因如此,陈婉兮与其父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和睦。随她年纪增长,屡听府中仆人念起那些旧事,对父亲的成见便愈深,父女之间自是误会重重。陈婉兮失了母亲照料,瞧着陈炎亭同他的新夫人与那两个妹妹的和乐融融,天长日久便生就了一副冷淡的性子。

  好在,祖母宋氏很是看重这位长孙,又疼惜她自幼丧母,将她接在身边养育,不然这侯府嫡长千金的颜面,怕是不能周全了。

  因而,既是宋氏召她回府,她便不能视而不见了。

  柳莺心中明白此节,又晓得适才杏染言辞不当,陈婉兮心中必定恼怒,方才这般讲来。

  毕竟,陈婉兮嫁来肃亲王府,又是另一件令她生恨之事了。

  便当此时,杏染忽然匆匆奔进室内,满面雀跃,眼睛亮晶晶的,欢声道“娘娘,王爷从边疆差人送信回来,说再过三日就要回来了!”手里还挥舞着一纸信封。

  第2章

  柳莺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色,她连忙看向陈婉兮,忽又觉不妥,便低下了头去。

  身为肃亲王妃的陈婉兮,听闻丈夫即将回来的消息,竟是无一丝的欣喜。她本要出门,听到这消息便又坐了下来,顿了顿方才淡淡说道“哦,王爷要回来了。”

  杏染浑然不觉,快步走上前来,晃着手中那纸信封,喜孜孜道“王爷差了两个兵士前来送信,来人说王爷如今就在百里外的青阳镇上落脚,过不得几日就要进京,所以先送个信儿回来。娘娘,王爷要回来了,咱们得好生预备着,为王爷接风洗尘!”

  陈婉兮向她一笑“你说的不错,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务必要办的风风光光,好让王爷舒舒坦坦的。”

  杏染并不蠢笨,又是侯府里跟来的老人,哪里听不出陈婉兮这弦外之音?便有些讪讪道“娘娘……”

  陈婉兮没有看她,只是接了信封过去,一面展开一面问道“那两个兵士,如今在何处?”

  杏染答话“方才在花厅,这会儿被于四叔请到厨房管代酒饭了。”

  陈婉兮轻轻颔首“交代下去,仔细招待着,勿要怠慢了人家落人口舌。”

  杏染答应着,踟蹰了一会儿,又问道“娘娘,您要不要见见这两人?”

  陈婉兮看着那两张薄薄的信纸,高挺的鼻梁被春日的阳光撒了一层金,姣好殷红的唇形微微上勾,安静娟好。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就不必见了罢。”

  看完那两页信纸,她将信重新封回套中,方才向杏染说道“昨儿庄子上送来许多好山楂,宝儿积食有两日了,你去吩咐厨房炖个山楂糖水出来。”

  打发了杏染出去,柳莺提着壶轻步上来,往陈婉兮那茶碗中点了些茶水,目光便落在了那信封上。

  暗黄的信封套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大字“吾妻陈氏亲启。”

  柳莺压着心中那怪异的滋味儿,低眉顺眼的笑道“娘娘,这王爷去边关打仗,一走就是三年的功夫。如今好容易要回来了,又是才立了大功,被皇上亲口褒奖过的,难怪杏染这般欢喜。”说到此处,她瞄着陈婉兮的神色,添了一句“娘娘想必,也是欢喜的。”

  陈婉兮却望着窗户外头悬着的鸟笼子出起了神,半日言道“也没什么好欢喜的。”

  她嫁给于成钧,实则是一桩阴差阳错的故事。

  当初,顺妃失宠于明乐帝,为儿子前程考量,便想替他娶上一位母家势力雄厚的妻室。满朝里寻遍了,便挑中了弋阳侯府陈家。然而,顺妃看中的并非陈婉兮,而是陈府的三小姐陈婧然。虽说两个姑娘都是侯府嫡出的小姐,但陈婉兮生母早逝,如今后宅当家的是二夫人小程氏,那便很不一样了。

  然则,弋阳侯陈炎亭却极看不上于成钧的性子,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

  顺妃自觉面子上下不来,又觉自己失势,连外臣也敢欺凌,一口气咽不下,便闹到了明乐帝跟前,要他为儿子做主。

  明乐帝虽不喜这母子二人,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妃子儿子,且事关皇室颜面,遂将陈炎亭传入宫中,狠狠斥责了一番。

  陈炎亭却梗了脖子,绝不肯将女儿嫁与于成钧,而顺妃又放出话来,定要娶陈府的小姐不可。

  此事弄得几乎收不了场,眼见侯府一场大祸就在眼前,小程氏趁势向陈炎亭枕头边递话,言说大姑娘已是适婚之龄,三姑娘年岁还小,顺妃只说要娶陈府的小姐,却并无指定要娶谁,不若将大姑娘许配出去,倒也搪塞了此事。

  陈婉兮失了母亲庇护,祖母又年老,无人替她说话,陈炎亭竟活动了心思,答应了下来。

  顺妃那边虽极不情愿,但也知此事也只能这般,再闹将下去,皇帝亦要迁怒,也就顺水推舟,下了台阶。

  弋阳侯府的嫡长女陈婉兮,便被当做个挡祸的靶子,推给了于成钧。

  她,算是替陈婧然嫁给于成钧的。

  陈婉兮想起这些旧事,心中一阵阵的发紧,她将桌布上垂下的流苏死死的捏着,直至指节泛白,忽地又松开,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