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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辞色第33节(1 / 2)





  沈白梧似乎有些意外,他点点头应道:“九九。”

  我笑笑,说好。

  沈白梧这里的日子如同潭水般安静,永昌公主给沈白梧递过好几次帖子,说要登门探望姬玉向他赔罪,沈白梧很清楚永昌心里的小算盘一律回绝了。听说永昌公主在家里又哭又闹,难过得不行。

  他很清楚像姬玉这样的人,见一次便会记一辈子,以防永昌越陷越深还是不要见得好。

  他不让雪明阁的人与温尔苑的人来往,我也就一直没怎么和子蔻她们见面。只是听顾零聊起来,说徐子涣招供是受王后指示,赵王勃然大怒,正巧前线发生了军变,范衍风死于吴军的乱军之中。

  赵王盛怒之下囚禁了王后,声称与吴国恩断义绝,命令赵军转头与樊国一起救余攻吴。

  看起来赵王与樊国暗使的会面很顺利,这一出戏演得很生动。

  我听着这些故事便觉得莫名好笑又乏味,仿佛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我即将到来的自由是真的。

  沈白梧的身体真的很差,稍有气候变化就会出问题,白日里三分之一的时间也躺在床上。汤药是不断的,每日还有例行针灸。

  医师有时候说推拿针灸会很痛,沈白梧每次都出一身汗但是从不喊痛。有一次我发现他因为忍痛把嘴唇咬破了,待医师走后我说道:“医师说过会很痛了,你便是喊出来也没有人会说你。”

  他脱力地躺在床上,缓慢地转过眼来看我,我坐在他床边拿湿毛巾擦去他脸上的汗,轻轻笑道:“生病的好处不就是有了发脾气喊疼的借口么,本来就难受了连这么一点好处都不享用,多么可惜啊。”

  沈白梧眸光微动,阳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眼眸里,像是要化不化的雪。从我第一天见他起他就是这样,疏离冷傲洁白,又脆弱。

  “你觉得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九九?”他突然这么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曾经为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带信,他双腿全废血肉模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点一点爬到我脚下,抱着我的脚求我带信给他的家人。我还认识一位一生挚爱跳舞,却被砍断了双脚挂在城门示众的舞姬。即便如此他们死前还是挣扎想活,这世上总在发生更坏的事情,可能以后我也会遇到,所以现在已经算是幸福了。”

  我拉起他的手臂给他擦手,说道:“所以成光君,我贪生怕死。”

  他怔了怔然后笑起来,还是很浅的笑意,但是眼睛里有了一点温度。

  其实沈白梧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他的冷脸和嘲讽多半是对着姬玉,其他时刻他都疏离平淡。还有在病痛常年的折磨之下,默默滋生的厌世和忧郁。

  我便会和他说起齐国秋日里漫山遍野的枫叶,宋国落梅山上晚霞一般的梅花,吴国暮云城里红妆十里经过的夫妻桥。我跟他说,待你身体好一点就可以去看。

  沈白梧总是说他的身体不会再好起来。

  又一次高烧退却之后,在黄昏时分沈白梧站在雪明阁二楼的走廊上,阳光穿过尘埃弥漫的空气把这个世界照得金黄,而我跟在他身侧。

  “我已经是个毫无用处的人了,这般活着有何意义?”他喃喃说道。

  毫无用处吗?

  沈白梧从小学的就是经世治国之道,出类拔萃傲视群英,便是我小时候也听说过他的天才之名。从燕国归来却劫后余生,却要终日困顿于床榻之间与汤药为伴,一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三分之一。

  高高在上的第一公子一夜坠落。

  现在世人只知姬玉,还有几个记得曾经的白梧公子也是叱咤风云的少年英才。

  “您看见梧桐树上那只毛虫了么?”我指着旁边那根延伸到二楼走廊的树枝问道,沈白梧的目光移过去,他微微皱眉像是嫌弃那毛虫过于丑陋。

  “只有活着您才是您自己,是沈白梧。若死了您可能就会变成这只毛虫,池塘里的乌龟,泥土里的蚂蚁……”

  我越说沈白梧的眉头皱得越厉害,然后我适时顿了顿,笑道:“成光君,活着的事情是您可以选择和控制的,死了就真的没法控制了。”

  沈白梧眉间的抑郁之色转化为无奈,他说:“你这是在恐吓我?”

  “我是跟您讲道理。”

  他深深地看着我,摇摇头忍不住笑起来咳嗽着,因为昏黄的日光整个人显得温暖柔和,我走过去帮他拍着后背,想起之前我救过的赵国南怀君夫人,怎么我总是遇见厌世的赵国人呢。

  这么想着我也笑起来,低眸时却不经意间看到姬玉和夏菀站在雪明阁外的石子路上,正与姬玉的目光对上。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露出那种我很熟悉的没有笑意的笑容,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似乎有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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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气?你生什么气?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你看看你,自己给自己倒醋喝

  假琴

  随着赵王抛弃吴国开始和樊国合作之后,陵安的贵族们仿佛嗅到了风向,一开始对姬玉躲之不及的达官显贵们纷纷释出好意,谁家办了宴会都要给姬玉送一份帖子邀请他前去,姬玉推了大部分只有之前关系亲近的那些会去赴宴。

  姬玉摇身一变就成为了陵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而沈白梧只是冷眼旁观着。

  顾零跟我说从前沈白梧来洛邑接受天子授礼时初遇姬玉,那时他就很不喜欢姬玉。沈白梧身负众多期望,自小便端庄稳重博采众长,而十四岁的姬玉桀骜轻狂不务正业,同沈白梧完全是两个极端。他一直很难理解姬玉会和沈白梧成为“挚友”。

  ——大约只是正巧一起共患难,才勉强成为了朋友。我总觉得沈白梧对姬玉有心结,姬玉之前会不会坑过沈白梧吧?

  顾零这么猜测道。

  我倒是觉得,十四岁的姬玉桀骜轻狂,而现在的姬玉看起来稳重优雅,他的身上有沈白梧以前的影子。之前我猜测沈白梧身体孱弱是姬玉造成的,不过和沈白梧相处下来他对姬玉好像没有什么怨气,那便应该不是姬玉的问题。

  不过我也没有对顾零说,毕竟现在姬玉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源源不断的帖子递给姬玉也递给了沈白梧,不管姬玉去不去沈白梧都是回绝的,直到南怀君把生辰宴会的帖子送到成光君府上。而姬玉是南怀君的老朋友了,自然也收到了邀请。

  南怀君是先王幼弟,年龄虽然不比沈白梧长几岁,却是沈白梧的叔叔。这样的长辈生辰宴,沈白梧最近身体又还尚可,按礼数是应该前去的。

  我帮他换上宴会穿的礼服,衣服层层叠叠不比平时那般柔软轻盈,沈白梧直皱眉头。我还以为是我的手重了弄痛了他,便连声抱歉。他从铜镜里看着我的身影,忽而说道:“说起来,你差点就是我婶婶了。”

  我脑子里浮现出沈白梧行礼叫我婶婶的画面,这实在是过于怪异让我忍不住笑起来。听到我的笑声沈白梧也跟着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