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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2 / 2)


  跟拍的人拍了陶淮南好多次特写,还问过他些问题,都是关于他和迟骋的,陶淮南都笑着摆手躲开了,不让他们在迟骋身上做文章。瞎子弟弟和学霸哥哥这种感人至深的设定实在太令人尴尬了。

  迟骋就更是了,他不让问问题,他干活的时候什么话都不回。

  后来拍摄的大哥认输了,跟陶淮南说:“你这哥太有性格了。”

  陶淮南点点头:“那你就别问他了,你去问那个小帅哥,问凡果,他爱说话。”

  凡果在不远处喊着:“问啥?来吧问我!我啥都知道!”

  陶淮南笑着说:“你看这多热情,问他吧。”

  陶淮南这次来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人家毕竟正经心理学硕士,何况又是个盲人。那些刚得了病失去了视力或是即将失去视力的年轻人,看见陶淮南这么平和乐观又从容,不免也觉得或许没有那么绝望了。

  如果他们想说话的话,陶淮南会陪他们聊聊。

  对正常人来说,失去视力就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样。现在的一切生活都会变个样。他们问陶淮南:“你怎么考的大学啊?你还能读研?你以后会做医生吗?”

  陶淮南会很客观地告诉他们生活里的不便,但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什么,没那么可怕。

  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因为外伤,右眼完全失去了视力,左眼残存强光感。自从眼睛手术过之后就没再出过家门,已经快要一年了。

  家里人天天以泪洗面,不知道怎么照顾她,也怕她撑不下去。这次强劝着把她带出来给专家们看看眼睛,像祈盼奇迹一样希望还能出现转机。

  转机一定是没有了的,以后眼球如果萎缩了可能还要做眼球摘除。女孩儿木然地被她爸爸牵着,脸上除了麻木什么都没有。

  女孩儿都是爸爸的小公主,年轻的父亲在这一年里面心都被磨碎了。

  陶晓东说:“可以让她跟我弟聊聊。”

  陶淮南那天跟小姑娘聊了很久,后天失明人群里,比陶淮南瞎得还早的很少了。

  小姑娘和他一起坐在车里,坐在后排,车里只有他们俩。陶淮南说:“很孤独,对不对?”

  女孩儿刚开始还是不说话的,陶淮南跟她说:“我四岁开始看不见,小时候真的很害怕,小孩子都怕黑。”

  同类人之间总是更好沟通,只有他们才知道彼此真正的感受,人的心理很奇怪,遇到同类会比任何语言都更觉得安慰。

  两个人都睁着无神的眼睛,却又都看着彼此。陶淮南说:“五感里我们失去了一个,从此美丑都看不到了,很遗憾。”

  女孩儿抿了抿唇,绷着下巴,却没有抗拒听他说话。

  “但是我们还剩下四个,还能听,还能靠别的感受,这很幸福。”陶淮南和她说,“我见过几次盲聋人,他们看不到,也听不见,信息的接收和表达要靠手势和触摸。”

  陶淮南给她讲了些盲聋人的事,女孩儿听得很震惊,嘴巴微微张着。

  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背上,穿着条从前的裙子,皮肤很白,很漂亮。陶淮南也很漂亮,两个漂亮的小孩坐在一起聊天,却又互相看不见。

  “所以我们看不到,也并没有那么可怕,是吧?”陶淮南笑了笑,“看不见并不能把咱们的快乐都带走,我们还有很多很多。”

  女孩儿开口道:“我不觉得快乐,我觉得天都塌了。”

  “是会这样的,一切都很可怕。”陶淮南没有反驳她的话,认可之后继续说,“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时间,觉得熬不下去。”

  “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每一天都不想醒过来,我不想活着。”女孩红着眼圈说。

  “会过去的,”陶淮南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你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强大,咱们都很厉害,虽然会比别人辛苦一些。”

  “我真的不想活着,我害怕出门,害怕别人看到我。我很怕听见别人说我瞎,怕别人说我可怜。活着太累了,哥哥。”女孩抹了抹眼睛,她的双眼中间鼻梁位置还有一片疤没有修复,当时的外伤一起留下的。

  陶淮南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但是离开又舍不得爸爸妈妈,是吗?”

  他一说到“爸爸妈妈”,小姑娘有点崩溃了,她俯下身,把脸埋了起来,哭着说:“我不想伤害他们。我自己也不够勇敢,我没有勇气去死,我还是害怕。”

  “离开不是勇敢,现在才是。”陶淮南和她说,“舍不得他们就好好爱他们,你爸爸很爱你。”

  女孩儿尽管哭成那样了,也仍然说了一句:“我也很爱他,也爱我妈妈。”

  “我也爱我哥哥们,”陶淮南笑着,朝车窗外侧过头去,“所以咱们是真的幸运,都是受偏爱的小朋友,对吧?”

  女孩儿这天趴在自己腿上哭了很久,她的爸爸在车外面隔着车窗担心地看着。

  后来她摸了陶淮南的脸,陶淮南让她摸了,还问她:“能想象到什么样么?”

  女孩儿说:“模模糊糊,大概眼睛很大。”

  陶淮南笑了声,说:“眼睛是很大。”

  女孩儿又问他:“你要‘看看’我长什么样么?但是我的脸应该很脏。”

  陶淮南说:“不用,我知道你很漂亮。”

  “瞎了还有什么漂亮的。”女孩儿说。

  “咱们瞎了别人不还看得到么?”陶淮南说,“到时候他们一想,瞎子都比他们长得好,哇顿时心都凉了。”

  女孩儿“噗嗤”一声笑出来,把脸上的眼泪抹掉,问他:“你结婚了吗?”

  陶淮南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帮我保护它。”

  两个人凑着头,陶淮南说了句话,女孩儿的表情渐渐变得吃惊,最后惊讶地捂了嘴巴。

  她爸爸站在车外,看着很久没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生动表情,沉默着转过了身。

  “那你……那你会告诉别人吗?你要告诉他吗?”女孩儿屏着呼吸问。

  “他知道。”陶淮南说,“你帮我保守秘密一年,谁也别讲,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寄礼物给你。”